第五十章 雾凇

    商闵跟郝幸运回家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为了旅游, 只是不想回家, 想找个地方待着, 当然能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那再好不过了，他无所谓去哪里玩，但是既然已经打出了旅游的名头, 那还是要做做样子, 否则就要引人生疑了。

    郝幸运家的亲戚很少，只有奶奶和外婆家需要去拜年，大年初三, 他们家的亲戚就走完了。期间商闵也跟着他们母子一起去走了亲戚，沈蕙还担心他不太习惯, 没想到他表现出了很好的适应性。郝幸运知道他其实特别懂人情世故，只是有时候是懒得应对而已。年初四，郝幸运和商闵决出发去黛山, 他们想叫沈蕙一起去玩，但是沈蕙明显不愿意去黛山, 那里有她不想面对的人。

    黛山离郝幸运家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是著名的佛教、道教圣地，山间庙宇道观众多, 风景也极其秀丽，夏天是避暑圣地，冬天则能见到美丽的雾凇景观, 游客很多。他们提前订了山上的酒店, 到了山脚之后, 决定爬上去，黛山不算高，山路蜿蜒曲折，四五个小时的山程对两个小伙子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正好可以锻炼一下。

    买票入山门，门票上就有地图，上面标示了两条线路，一条是主路，途径很多道观寺庙，另一条道则蜿蜒曲折，但是途径小溪湖泊，一看就知道风景秀丽，他俩商量了一下，先沿着主路上山，明天再从另一条道下山。

    天气不是很好，下着小雨，路面湿漉漉的，山路上撑伞的、披雨衣的游人不少，很多都是外地口音，大家都兴致勃勃，非但不抱怨天气不好，反而觉得很幸运，因为只有下雨天才能出现著名的雾凇景观。还有很多人是趁着假期来上山烧头香的，据说黛山的寺观都很灵，许愿之后多半能实现，于是就有络绎不绝的信男善女们上山来许愿还愿。

    商闵问：“咱们也去许个愿？”

    郝幸运笑着摇头：“我不信这个。”

    商闵说：“其实我也不信，不过就是入乡随俗，我看见地图上有个月老庙，就在上面一点，咱们进去烧个香吧。”

    郝幸运看着他，商闵捏捏他的手：“去吧。”郝幸运点了点头。

    两人爬到半山腰，沿着指示牌找到月老庙。商闵投了香火钱，取了两炷香，和郝幸运在月下老人前的蒲团上跪下，煞有介事的拜了拜。商闵取过签筒摇了摇，掉出一根竹签，拿去给解签的人看。解签人根据签号找到了签，上面写着“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商闵看完不解，问：“这是什么意思？”

    解签人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说：“这是一支上签，说明好事将近，你追求的女孩子快要答应你了。”

    商闵一听，顿时乐开了花：“谢谢大师！”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小粉红塞进了旁边的功德箱里，然后将手搭在郝幸运肩上，“走吧。”

    郝幸运见他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忍不住逗他：“你追求的女孩是谁啊？”

    商闵用力将胳膊一收，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在这儿呢。谁说一定要是女孩子？”

    郝幸运挣扎出来：“人家月老只管男女姻缘。”

    “神仙什么都知道，自然要与时俱进，男男、女女姻缘也都管。”商闵非常自信，自己得加把劲才行，好事将近了，嘿嘿。

    两人笑笑闹闹着，一路走一路玩，顺便还拍个照，探个险，终于在天黑之前登上了山，山顶的风很大，从山头往下一看，眼底白茫茫的一片，全是云山雾海，白茫茫的云雾翻腾汹涌，景象十分壮阔。商闵拉着郝幸运去山顶大庙里烧了香，据说这里的菩萨是最灵验的。

    烧完香，两人就折身去下面一点的酒店投宿，山顶的气温比山下低了五六度，风也大，实在是太冷了。酒店离山顶有个一二十分钟的路程，房子修在背风处的悬崖峭壁之上，外观是传统的飞檐斗拱建筑，里面倒是布置得非常现代化，而且还有空调，对山上过夜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福音，山上的湿气太重了，没有空调简直要完。

    酒店附近还有几片菜地，种着嫩生生的白菜、生菜、萝卜、小葱之类的蔬菜，全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没有农药和花肥，听闻酒店的蔬菜全都自产的。郝幸运跟酒店员工聊天：“这里常有客人来吃饭，这点菜地怎么够用？”

    酒店员工说：“不光是我们自己种，还有别的寺院也有种的，送到我们这里来。”

    郝幸运更好奇了：“寺院还种菜？”

    “对，有的寺院位置比较偏，香火钱不够维持生计的，就靠自力更生了。”

    郝幸运和商闵觉得惊奇不已，原来寺院和道观也都是跟开店做生意一样，多劳多得的，完全就是个小社会，所谓出家，其实也没几个真断了尘心的吧。

    晚饭都是很有山里特色的食物，烟笋炒腊肉，炖土鸡等，据说都是黛山自产自销的食材。吃过晚饭，他们进了房间，开了空调躺在床上闲聊，他们订了一个大床房，因为没有标间了。商闵拿着地图看了一下，发现他们明天准备下山的路上有一座寺院叫云来寺，应该就是郝幸运他爸出家的那座寺院了，看地理位置是相当的偏，还不在下山的正路上，那边的香火应该不怎么旺，他看了一眼正在用微信跟人聊天的郝幸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明天路过了再说吧。

    山里实在冷，空调仿佛有点坏了，暖风时有时无，半夜里冷得厉害，两人抱在一起取暖，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少不了又做有颜色的梦，在彼此身上互相磨蹭着，早上起来裤子里又是湿漉漉的，实在是窘死个人，而且这次还没带换洗的内裤，只得用纸擦了擦，然后垫一下，忍着不适起了床。

    还好山间绝美的雾凇景观弥补了这种窘迫和不适，整个山头都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树木枝叶上全都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看起来就像是童话世界，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很多游客都从山下上来观景，大家脚上都套着草鞋，因为路面都覆上了一层冰，稍不留神就要摔跤，只能用草鞋来防滑。郝幸运和商闵也不例外，绑上了在酒店买的草鞋。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人摔倒，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在这里，快乐都成了大家的。

    他们在山头流连忘返，拍照、录视频，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沿着结满冰的小路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下山。往下走，雾凇渐渐少了，路面也没那么滑了，郝幸运脚上的一只草鞋也给磨坏了，一直拖着走，他干脆就将草鞋给摘了，扔进了山谷里，说是直接回归大自然，不算扔垃圾，还很得意地说：“这下感觉轻快多了，你要不要也摘了？”

    他话音刚落，脚踩在一块冰上哧溜一滑，沿着石阶往下滑了两三级，抓住了路边的铁链才防止继续下滑，疼得他“哎哟”叫出了声。

    商闵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扶他起来：“摔哪儿了？”

    郝幸运抚着尾椎骨：“摔着尾巴骨了。”

    商闵又是心疼又是觉得好笑：“你活该，叫你大意。”伸手替他拍身后的冰渣子。

    “哎哟、哎哟！你轻点，疼。”郝幸运脸皱成了苦瓜状。

    商闵说：“很疼吗？我没怎么用力啊。能走吗？”

    郝幸运抓着路边的铁链子走了两步，疼得龇牙咧嘴的，刚刚滑下去的时候磕在尾骨上了，真疼啊。

    商闵见状，将背上的包换到胸前，走到他前面，半弓着腰：“上来吧，我背你。”

    郝幸运说：“你背得动我吗？”

    “上来试试就知道了。”商闵说。

    郝幸运迟疑着趴了上去，商闵托着他往背上送了送。郝幸运一下子凌空了，看着铁链旁边的山谷，顿时有种没着没落的恐慌感：“我感觉好危险，你还是放我下来吧，万一你脚下滑了了怎么办？”

    商闵说：“没事，我慢点走，穿了草鞋，不滑。”他说着稳稳地往下走去。

    郝幸运只得趴在他背上，全身心信赖着他，走这条道下山的游人不多，但也还是有的，商闵背着人，速度就快不了，被后面的人很快就追赶上了，每一位经过他们的人都忍不住扭头过来看他们，一个男生背着另一个男生，这多像是bl小说里的情节。郝幸运初时没觉出暧昧来，后来被游人频频回头又窃窃私语的情形弄得尴尬起来：“商闵，放我下来吧，我不疼了，可以自己走。”

    商闵背着他走了好长一段，一百多斤的家伙背在背上是真的沉，便找个地方放他下来：“你试试能不能走。”

    郝幸运试着走了两步：“好多了，可以走了。”

    “那就好。”商闵也有点担心他摔成尾椎骨裂什么的，那就是大问题了。

    郝幸运走得有点慢，商闵便伸了胳膊给他让他扶着自己走。一路上雾凇渐渐少了，地面上也不积冰了，路也好走多了。商闵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片菜地，这里应该有寺观了，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中午了，便说：“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郝幸运说：“好啊，前面应该有寺院。”他看见路旁出现了一条岔路和一个指示牌，木牌上面写着黑色的“云来寺”三个字。

    商闵也看到了，问：“去吗？”

    郝幸运拿出地图看了看，附近似乎并没有别的可以歇脚的地方了，脸上突然一凉，他伸手一摸，又感觉到了另一点，雨点还不小。商闵说：“下雨了，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

    郝幸运犹豫片刻，便跟着拐向了云来寺的石板路。路旁种了不少菜，大蒜、小葱、芹菜、萝卜、大白菜、菠菜，甚至还有油菜。

    商闵开玩笑似的说：“这寺院的香火是不是不旺，和尚们都自己种菜自力更生呢。”

    郝幸运没说话，扭头看见一个挑着空筐身着蓝灰色长褂的干瘦和尚从后面过来了，和尚没打伞，脑袋铮亮，他步履飞快，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商闵赶紧打招呼：“师父，请问一下云来寺可以吃斋饭吗？”

    和尚扭头看他们一眼：“可以，要钱的。”

    商闵笑起来：“我知道。走吧，幸运，我们去吃斋饭。师父你是云来寺的吧？”

    这和尚就是云来寺的，他去山上的酒店和寺院送菜去了，果然是靠种菜自力更生的。他们借了一把伞给和尚，两人合打一把伞，跟着一起去了云来寺。跟他们昨天见到的富丽堂皇的寺观比起来，云来寺显得朴素多了，柱子上的红漆都斑驳开裂了，寺院里很冷清，只有寥寥两个游客。商闵和郝幸运去烧了一炷香，然后往功德箱里投了一点香火钱。

    他们烧完香，穿过前殿，来到了后院，和尚们的起居都在这里，这个寺院的人很少，总共才四个人，一个长了老年斑的老住持，还有三个中年和尚。商闵仔细看了一圈，发现那个端着菜进来的瘦高和尚跟郝幸运有两分相似，尤其是鼻子和嘴巴像，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郝幸运。郝幸运的视线也落在瘦高个和尚身上，嘴唇紧抿，神情有些严肃。

    商闵将一碗米饭放在郝幸运手里：“幸运，你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夹。”

    他声音不小，瘦高个和尚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视线就落在郝幸运脸上不动了。郝幸运垂下眼帘，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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