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

    医院外, 层层叠叠的车辆，一群又一群的媒体记者扛着各式镜头在寒风中等待，只等着最新消息。
    微博上已经炸开了锅。
    姜蓉最出名的记忆点, 除了多年前与江秋十合作的那部电影外, 就是这些年的整容消息和各色奇奇怪怪恋爱通稿。不知道多少路人为她整容而扼腕, 每每娱乐圈盘点“你觉得整残的女明星”必有她。近几年，姜蓉把假体什么全取了出来，颜值逐渐回春, 她的粉丝还在高兴。
    谁知道，她会自杀呢？
    各种通稿几乎是井喷式爆发，有的谴责网络暴力，还有的说是为情所困, 嘴毒心也毒一点的声称这是炒作, 想红想疯了。无论是哪种，都有粉丝和自发组成的网友在下面纠缠。
    毕竟这些年，她虽然折腾, 但折腾的是自己，对大众来说她还是挺低调的，连带着路人缘也不错。或者说，对于不红的艺人，普通人相当宽容。
    姜蓉的超话，里面全是粉丝在祈福。而一旦搜索姜蓉的名字, 就能发现不少浑水摸鱼的媒体。
    和粉丝不一样，圈内有些人打听到姜蓉吃的安眠药特别多, 还有些冒充家属去找医生问明情况, 更有甚者, 跑去偷拍到了姜蓉的病历。无论哪一种结论都是不太乐观。
    现在不少媒体已经准备好了两手通稿, 一版是抢救成功苏醒，另一半则是讣告。
    卓少安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媒体吃人血馒头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依旧要气炸了，也不顾什么名誉，直接请了不少保安，排成一圈包围着病房，以免有人进来偷拍病床上的人。
    微博上，同样在怒斥。
    卓少安V：“一些狗仔，可以有生为人的哪怕一点点的良知和人性吗？她还在医院里，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偷拍几张？还有去骚扰医生护士的，请你们放过工作人员吧。”
    人们对于真正做出过激举止的人总是报以同情的，姜蓉此刻就是弱势群体。卓少安微博一发，底下评论简直把狗仔骂上了天。
    各“正规媒体”亦纷纷用沉痛口吻痛批媒体行业乱象，誓与这些不正规媒体割席，引来同情心泛滥的网友无数。
    可没什么用，平常最爱看狗仔报道扒皮的是他们，现在反过来说狗仔没人情味的还是他们。人们嘴上骂一两句，一旦有媒体公布自杀原因，他们依旧要参与讨论并点评一番。
    病房外，该聚集的依旧聚集，几十号人拿着设备守在长廊外，深夜依旧蹲守。转院也会被这帮人跟上，索性不转了，只等病好点赶紧出院，公众场合，保安没法把他们赶出去，只能守着门不让人进来。
    江秋十原本想来探病，还是决定放弃。
    现在不是探病的时候，他来了只会让场面更乱。
    哪怕是电话里，卓少安的声音亦难掩疲惫之色，说：“现在来了也帮不上忙，算我欠你个人情，你那部剧我可能暂时没法拍了。”
    游缘本就对她找个女朋友不算很满意，现在更不满意了。他倒也没那么不通人，情在人还躺病床上时说什么，但卓少安总觉得等姜蓉好了后，游缘会再度棒打鸳鸯。一堆堆破事儿裹挟在一块儿滚雪球似的挤压过来，卓少安这些天就没睡好觉，哪里有精力导戏？
    “这没什么，等她身体好起来再说。”江秋十觉得卓少安的个人风格与剧本格外契合，并不愿意放弃，暗示这个项目会等她一段时间。
    卓少安明白他的暗示，心下有那么几分熨帖。
    “谢了，她好起来了我第一个跟你说。”
    ……
    微博上亦有个别艺人在送祝福，全心全意的少，大多都是带了那么点儿兔死狐悲心态和半分蹭热度心理。
    姜蓉粉丝都怒了：哪里来的十八线？也来吃人血馒头？
    说来奇怪，姜蓉平安时，这些粉丝未必站出来支持，被骂被泼脏水也没几个粉丝力挺。现在姜蓉生死未卜，全世界都把她怀念成了娱乐圈最后一朵纯白无辜的小白花。
    就连轩轩也知道了。
    他没什么朋友，所以才会一有人对他好就黏着不放。平常江秋十不在，他就喜欢自己拿平板玩，看看消息。
    这天，江秋十刚回公司，正巧碰见小男孩坐在大厅里写作业。
    出乎意料的，轩轩没有立刻扑过来，而是先看了看他的脸色，才抱着作业走过来，问能不能去他那里写作业。
    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江秋十还记着他昨天看见微听雪的异常状况，点点头同意下来，牵着人带进外间办公室。
    秘书戚美雯正在办公，见老板带着一小男孩走进来，极力保持目不斜视，然而电脑屏幕上反射出的映像依旧出卖了她充斥着八卦的内心。
    江秋十没在乎，他最近忙的事情极多，作为公司掌权者，哪怕再怎么将事情交给底下员工做，他的活也绝不会少。
    小说里每天只需要为女主痴为女主狂为女主哐哐撞大墙，能为女主随意推会议动辄一掷千金的总裁们如何维持好公司运转，实在是未解之谜。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学校里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要说，知道吗？”江秋十蹲下去，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睛从他背后书包上一点灰尘污渍上掠过，没有点明。
    两双格外相似的明亮眼睛注视对视着。
    不大一样的是，轩轩的目光下意识又变成呆呆的模样，而江秋十的浅色眸子里，一片深沉晦暗，辩不明其中光景。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他再度重申一次，放柔了声音。
    “好。”
    他听见男孩这么回答。
    江秋十还有不少会议需要开，他揉了一把小孩的发顶，叮嘱秘书看好小孩后，起身离开。
    公司除了接影视制作外，宣传和电影发行一块儿包了，现下又开始涉足到院线。
    他要站在孟宇杰家院线的竞争对手立场上，完全挤下孟家的非凡影城。
    前不久，令孟宇杰几乎气疯的，就是江秋十竟然牵线，为非凡影城的对手购买IMAX设备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影城吸引顾客的手段除了服务、装修等硬件外，最重要的硬件设施就是3D和巨幕设备，拉动票房不说，后两者还能根据票房享受到一定的行业补贴。江秋十居然就这么乐意替对手牵线。
    孟宇杰再怎么能脑补，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不喜欢自己，哪怕做生意都不肯和自己合作了。
    江秋十忙着开会商议时，他奔波在前往某小城市的路上。
    经过多方打听，甚至动用了私家侦探，孟宇杰终于探查到个消息，江秋十小时候可能在这里上过学。
    一张不甚清晰的秋游照片里，有江秋十年幼的模样，穿着校服，微笑着看镜头。
    那张脸，一看就是江秋十。
    他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就是图对方看自己几眼？
    心里抱怨，手下方向盘却没停过，缓缓驶入这座城市。
    江秋十都没料到对方居然自己亲自上阵了，他正撬对方公司的墙角，无暇理会。
    会议结束后，江秋十正要回办公室处理，乍一接到汪伟通风报信的消息，先是犹疑，而后脸色瞬间沉下。
    若是有人将他这一刻定格，定会被其通身气质所震慑。不过江秋十不需要展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不需要有情绪，因而阴沉脸色也是不需要的，很快又变成了惯常的温柔微笑。
    他的脸色转变极快，快到一旁秘书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江秋十飞速将会议内容布置下去后，重新叫公关部安排事项。
    事情是从林萩那里透露出来的，孟宇杰虽然一贯自作多情，认为江秋十感情冷漠是因为家庭问题，所以希望从根源上解决，并试图打开江秋十心扉。但至少他做足了保密工作。
    啊不对，这项保密工作，林萩也知道。
    林萩的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江秋十和他一样家境不好，那他凭什么每天高高在上，炒贵公子人设？
    什么父亲节母亲节，他也从来没有祝贺过父母，其他艺人会在微博上庆祝父母生日什么的，江秋十一次都没有过。他的粉丝只会洗地说是为了保护家人。
    真要查出来，报道出去，那他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林萩那边，已经不惜花钱买水军，炒一把江秋十的冷血作风了。
    好朋友姜蓉抑郁症住院，他也是，一句话都没说。这完全就是因为姜蓉不红吧？你看他面对红起来的林鹤、陈雁回，那个态度就完全不一样。
    粉丝：滚啊！
    ilovekun：“微博是什么公证处不成？不在微博发就是没说过，冷血？浪国的国法吗？”
    山海：“要我说，江秋十这样的才是真正对朋友关心吧？现在在那里哀叹什么抑郁症、明星也是高风险职业的，真的不是在吃人血馒头？人家抑郁症已经很难过了，不需要强行倒贴，谢谢。”
    金蝶：“势利眼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就搞笑，望周知姜蓉每年过生日十哥都有给她送礼物，不仅是姜蓉，合作过的所有正常同事都有点，他需要势利谁？讨好谁？”
    青山在上：“没有黑点也要制造黑点，一天天的造谣烦不烦？来看看＃荒唐辩护人＃好了，来看看用真正会演戏的大帅哥洗洗眼。”
    一方是粉丝自来水，一方是营销号为钱发电，两方无休止车轱辘下去。最终还是粉丝占据上风，毕竟其余普通人看到了这个话题也只觉得黑无可黑。
    普通粉丝都在忙着祈福打卡呢。
    事情并不如她们所愿，祈福亦似乎没效果。
    十月中旬的某个夜晚，姜蓉工作室发布讣告，一下子，就把素日低调的人姜蓉芳名宣扬到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在怀念她，所有人都在为她祝福。
    江秋十同样是通过网络得知的消息，秘书顾不上太多径直敲门进来让他看看微博，而他一登录，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司沉痛哀悼姜蓉女士……于2017年10月17日逝世……”
    一隅：“一路走好[蜡烛]”
    晚晚墙头三千：“[哭]为什么啊，我现在还像做梦一样，求你了，告诉我这只是开玩笑而已。”
    青山在上：“假的假的假的假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
    没有人能接受现实，最不能接受的毫无疑问是卓少安。她心累到不知说什么好，姜蓉走了，像是带走了她半条命。她已经无所谓和谁的关系好和谁关系不好，谁谁谁需要自己通知了。
    去他妈的，爱谁谁。
    江秋十再不顾那么多，问清楚地址后赶往现场。
    一路上，他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半透明倒影，本该压抑住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一波更甚一波。
    如果，如果我那几天不顾及那么多，是不是能见到姜蓉最后一面？
    如果我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直接干涉，是不是，她就不会做出傻事？
    如果……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十多年前，庆功宴上，姜蓉被逼着喝酒，自己帮助她后少女庆幸的模样，到后来……后来，她有了些小心思，谈过几次恋爱，容貌也整过几次，但是她仍旧和多年前一样，温柔的，带点儿怯怯的笑，说话细声细气，很怕打扰到别人。
    她还主动邀请他以伴郎名义参加自己的婚礼。
    明明是两个女孩的婚礼，只需伴娘就行。
    回忆纷纷乱乱，江秋十几次深呼吸，像以往对待自己难得失控的淡薄情绪般，要将情绪浪潮封锁起来。
    他无意间抬起头，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的表情仍旧冷静温和，那滴泪极其违和地挂在眼角，似乎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抬手擦去，它已迅速地沿着脸颊流下，吧嗒一声，掉入衣裳布料中。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非剧本因素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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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心情不好，评论也没怎么回复，各位sorry。
    主要是（啊这个原因好像说起来很矫情，但确实是真的）那段时间会越来越忍不住地代入主角心理，他太压抑、太艰难，也太温柔，太迷人了。然后导致本人也忍不住陷进那种情绪里。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角色塑造，对我来说，他已经不单单是我自己写出来的文字组合，而是生活在虚拟世界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越写到后面，越是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因为按照原有大纲还需要很多剧情，还有几部电视剧电影这样子。
    但是我快控制不住他走向结局了，我尝试拘束他的心理，但总觉得不该牵着他走。
    除了他，其他人也是，从性格设定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了各自的结局。
    实不相瞒，到现在的剧情除了拍戏是照着大纲时间线，其他都是人物自己在走，小天使们问我还有多少剧情，我也很难说。
    So，就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局，可能半个月？也可能两个月？
    还是超级感谢各位小天使支持和评论，鞠躬.jpg
    感谢在2020-10-07 06:07:59~2020-10-08 04:2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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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