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质

    公司上下原是小心翼翼捧着老板的隐私, 不叫暴露的。
    乍一撞上这么个事儿，免不了更加小心，平日里老板脾气再好, 被触碰逆鳞时, 难免会有负面情绪吧？
    结果, 没有。
    老板一脸温和, 虽然还是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令人不敢放肆。但他确确实实没有计较, 并坐下来一道儿商讨怎么把这件事情利息最大化。
    正主坦荡荡, 员工反而束手束脚。
    江秋十：“没关系的, 先压一压, 要是他们还有后续, 我就自己澄清。”
    他说的自己澄清，就是指靠自己上。明确态度的回应比什么公关都有效。
    江秋十突然发现, 自己一直试图隐藏起来的那些事，其实也没什么。
    原以为自己感情淡薄，早已看开很多事。
    但其实, 他潜意识里，还是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待吧？
    他希望别人眼里是单独的一个他，不是加了其他怜悯、同情滤镜的他。
    但那又如何呢？
    他始终是他自己, 其他人要同情也好，要佩服也好, 旁人态度, 与他何干？
    其他人要怎么看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流言蜚语, 他在乎过吗？
    在此之前, 他为了得到好名声与人们的认可, 殚精竭虑。
    真正掌握在手中后才会发现，想要得到，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只要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就好了。
    他们想看八卦，想看悲惨人生，那就让他们看吧，同情总好过诋毁嫉妒。明星不本就是造梦的产物吗？给他们造一个想看到的梦，有何不可？
    雅姐发觉老板有点变了。
    她试探地问：“十哥，你想怎么澄清？”
    雅姐比江秋十大不少，平日正经时叫老板，有时想通过亲近口吻拉进距离，就和其他人一样称十哥。
    江秋十的指尖点点桌上的电脑键盘，按住箭头往下滑网页：“没想好，等过两天再说。”
    要是能平息下去，那就是他高估了这两个人，身世充作的筹码可以保留并收回，留作下次用。
    要是他们有后手，那他可以提前将一半的筹码抛出，并让对方退场。
    筹码没了，这两人也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他手里证据不少，足够两人退圈养老。
    雅姐总觉得他的口吻总觉得有些漫不经心，见他实在不肯说，只好作罢。
    一圈人继续讨论。
    不多时，孟宇杰电话火急火燎地打来了。
    他还不知道是林萩干的，只道自己最近在查的事项结果突然就被爆到了网上，他害怕江秋十发现自己在里面可能起到了什么作用，抢先一步表态。
    孰料江秋十说：“没关系的，我没有怪你。”
    孟宇杰惊喜地发现他语气很温和。
    下一秒，他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电话那头，江秋十语气依旧温和、平常，就像和相识的人见面随口谈一句今天天气很好似的。
    “你总是这么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地忽略其他人的想法，总觉得别人该体谅你，该喜欢你。孟宇杰，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孟宇杰想捂着自己耳朵不再听，但是他只能愣在原地，手也僵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听对方从未表露过的有点儿刻薄的一面。
    “最后，我再通知你，我给你送了份礼物。你一定不会喜欢的。”简直像某个反派的台词，江秋十说完后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满意挂断电话，再度拉黑。
    他所说的给孟宇杰的礼物也并非虚言。
    生意场上，没有哪家公司绝对干净，民不举官不究，真要细查的话，一抓一个准。孟宇杰也不例外。
    他家中转行做了影院院线，分到他名下的影城原本蒸蒸日上，谁知江秋十就是能帮对手抢单子，通过自己的渠道让同城对手影院购下imax银幕设备，这种银幕制作相当费时，一张就要做几个月，原本他能捞一点的，谁知那一批全叫对方先抢了。
    设备、座椅、环境等更加先进，竞争院线又先打出了“XX张imax”等名称做噱头。孟宇杰那会儿还想着风花雪月，没有抓紧时间调整，等到他发现自己公司营业额没法看时，为时已晚。
    竞争对手已抢尽先机。
    除此外，为了缓解公司经济压力，他没少干擦边球事项。
    最重大的，莫过于孟宇杰以开在林萩名下的一家空壳公司试图收购某家市值超出数亿的公司。
    原本江秋十要对付他，得加上后面整个孟家。不然他怎么都能靠父辈攒下的资产起来。
    但他有个野心勃勃的姐姐。
    他姐姐想要扳倒对方已经很久了，她早就受够了全家人围着什么都不如她的弟弟转，只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家产理所应当都是弟弟的。
    凭什么？
    她听说过点江秋十和孟宇杰的恩怨，孟宇杰的空壳公司融资进展一片顺利，家里对孟宇杰愈发看重，她明显感受到了危机感。
    哪怕江秋十不来找她，她都要上门求合作。
    江秋十早就盯上了对方，只待合适时机揭破。
    两厢合作下，孟宇杰的姐姐阻截了家里试图帮忙投资的一笔资金。
    再不久，孟宇杰因为证券虚假陈述，被投资者起诉的消息就该被爆出了。
    有一个精明能干、并愿意生下孟姓孩子的姐姐在，孟宇杰别想再出头。
    工作室不管那么多，他们的服务对象是名为江秋十的产品，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维护江秋十的名誉，并从中获取最大利益。
    枫叶们发现，一向雷厉风行寄律师函的工作室这回速度慢了不少。
    子弹飞了好一会儿，工作室才发布通知，让那些营销号不要诽谤，否则他们将会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相比不少明星喜欢用的模棱两可的“侵犯隐私权”“侵犯名誉权”，江秋十工作室就腰杆子直多了。
    诽谤！全都是诽谤！
    一纸通知，无疑给本就沸腾的舆论浇了瓢热油。
    隔着屏幕，谁知道是人是鬼，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因着以往江秋十的好人缘，真信了的人其实不多，毕竟这是家事，家门一关，谁知道呢？
    难不成在床底下偷听到的？
    不少圈内好友特地发消息来安慰他。
    就连沉浸在伤痛中的卓少安，也发消息宽慰，问他要不要帮忙转发。
    江秋十拒绝了。
    他拒绝了每一个好友的请求帮忙，所以现在看上去就是没有人站出来支持。
    如果没有某些营销号坚持不懈地暗示的话，这件事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工作室跟以前一样，该砸钱砸钱，该警告警告，粉丝水军齐上阵，互联网三天事态平息定律亦发挥了作用。
    在众人即将被另一件事吸引去注意力时，消息又有了新进展。
    某社会媒体声称采访到了江秋十的父亲。
    江秋十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和担忧的雅姐不同，他独自在办公室里笑出了声，笑完之后，长长舒口气。
    这就是你们的调查成果和后招？
    真是……太失望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留下的这俩人是刻意挑选过的结果，手段并不高明，他纵容着他们的冒犯，面对挑衅虽不手软，但总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结果，把人也变笨了吗？
    想到林萩查错了人也就算了，还信誓旦旦发消息来挑衅自己，江秋十丝毫不怒，只觉得好笑。
    窗外，风声格外凶猛。
    一些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翻动桌面上的纸张，哗啦啦作响。
    江秋十站起身，关严了窗，隔着玻璃往下望，上面是一块又一块灰色压低的云下，下面是车水马龙，灯光流转。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
    网络上的纷纷扰扰并不影响太多，时尚资源代言资源一个没掉，塞缪尔还邀请他看秀，杂志、代言、片约如雪花片般飞来。
    只要不是实锤黑点，对艺人来说，再多讨论，也不过是增加热度罢了。
    若不是江秋十……他完全不会在意的。
    但他现在必须在意。
    也不知道林萩是怎么操作的，或许有其他人的手笔，总之，那个找来的假父亲还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当地电视台一家颇有名的节目，当众哭诉。
    这下闹得更厉害。
    微听雪联系他，直白地问需不需要帮忙。
    同样询问的还有林鹤、陈雁回、杜玫等人。
    江秋十 一一婉拒，他反而成了人群中最淡定的那位。
    工作室成员不提，江秋十粉丝先要气炸了。
    说白了，真正能够喜爱到爱屋及乌的粉丝不是没有，但这份爱屋及乌仅限于对偶像有利。
    敢对爱豆不利？
    管你爸爸还是爷爷，你算什么？
    这一代年轻人思想和上一辈不太一样，他们对于长辈和家庭不再抱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心态，与之相反，他们会逐渐探讨原生家庭、父母带给孩子的影响。最典型的就是豆瓣知名的“父母皆祸害”小组。
    枫叶们大多年轻，思维叛逆，但心里也有点没数。
    要是真的……
    不，不可能是真的。
    虚极子：“不管怎样，我们还是相信十哥，他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他说诽谤，那这就是假的。”
    金蝶：“淦！谁知道这个人是真是假？说难听点就算是真的，看他这幅样子，我也理解为什么十哥不回家了。”
    道青缘：“帽子就扣下来了？就凭十哥做的那些公益，他都该受到敬仰，拿家庭生活指责他的先捐钱！”
    ……
    网上吵得够乱了，工作室报警，那个在节目上大放厥词的男人一出电视台，直接被拷走。
    工作室以公告形式广而告之。
    网友们又有瓜吃了，纷纷聚在工作室微博下讨论。
    烟火：“等等，这个瓜怎么越来越迷幻了？所以现在冒出来的江秋十父亲是假的？蹲一个课代表。”
    深蓝色：“让我捋捋，一开始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说江秋十成名之后翻脸不认人，不赡养父母不回家。后来工作室发声明说这是诽谤，再后来就冒出了一个江秋十爸爸现身说法，还要媒体找儿子。最狗的是很多媒体相信了，天天帮他隔空喊话，结果这货是假的，现在江秋十报警直接抓了？”
    太宰三明治：“全程吃瓜表示过程没错，楼上说的对。江秋十实惨。”
    青山在上：“这算什么，天上掉下个冒牌爹？不是我还是没搞清楚，为什么会有人冒充别人的爸啊？他以为这样江秋十就真的会把他当爹了？”
    浅初吖：“我听说这个人冒出来之前先去找了江秋十工作室要钱，工作室没给，他就顺势冒充一把了，反正那些媒体会给他好吃好喝会让他出名。说实话警察抓了也判不了什么，他大不了说自己认错了。要是成功了，江秋十工作室就该被他敲一笔了。”
    不少粉丝和路人纷纷感叹，世间险恶，人心难测，可怕可怕。
    出乎意料的是，这人被抓了，目前在看守所里没法出来，不少记者天天蹲点在外面，试图第一时间等对方出来。
    现在的瓜变得扑朔迷离中带着一丝明朗，最关键的当事人江秋十却迟迟不表态。
    枫叶们不免心焦，既希望十哥看见，像以往一样给予她们走下去的信心。又希望十哥不要看见，开心地过自己的生活。
    江秋十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既然事情闹大了，那就再大一点吧。
    趁电影没有下映之前……不知道这份同情，能换来多少票房，能换来多少美名。
    他自嘲着，面上没表露。
    此时，他面前坐着林萩。
    林萩是特意跑来公司找他的。
    说来也有意思，他俩针对过那么多次，却连正脸都没见过，全靠线上输出。
    原因也简单，江秋十若非必要，不轻易交际，而他能出席的地方林萩通常去不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江秋十很坦然，伸手请对方坐下，又让秘书倒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满脸苍白震惊的林萩。
    他本就因近期事情吃不好，睡不好，心里愤懑且委屈不甘，乍见到本人，那点儿不甘越胀越大，却又死死地压在名为自卑的情绪下，难以冒头。
    两人在大办公厅里的小办公室，玻璃门，内外视觉通畅，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用隐晦目光往里头瞄一眼。
    林萩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秘书打量的不屑的眼神，和外面窃窃私语讨论自己的声音，捏着茶杯的手攥得死死的。
    “林萩先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秋十为自己倒了一杯，嘴角噙着一贯的微笑，抿一口茶水。
    林萩死死地盯着他：“是你干的，对不对？”
    江秋十：“我做了什么？”
    林萩咬牙：“孟宇杰被关起来了。”
    江秋十摇摇头：“你问错人了，他和我没有关系。”
    林萩瞪着他，眼珠似乎要瞪破眼眶：“肯定是你，我知道，你就喜欢装好人，得罪你的都没好结果……”
    他突然起身扑倒在地，竟是直接跪倒在地面！
    江秋十极为迅速地起身闪开，对方扑了个空。
    一击不成，林萩也不起来，他料到对方不会伸手拉自己一把，干脆就着这个姿势说：“他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毁了他？”
    “你放过他，不行吗？他可以赔你钱，他真的不能坐牢……”一咬牙，他说：“算我求你。”
    他现在还不知道孟宇杰为什么突然进局子了，他姐姐把消息压了下去，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出来。孟宇杰没告诉他，他便以为是江秋十查到了什么所以报警，自告奋勇来求对方。
    他请求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大力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江秋十单手提着对方拽到沙发上，依旧一脸温和：“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求我没有用，他有什么后果，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林萩怔怔地看着对方微笑的脸，莫名的，一股恐惧袭上心头。
    “你真的不肯？”
    江秋十的表情变都没变：“我再说最后一次，他和我没有关系。”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林萩咬紧了牙：“你会后悔的！”
    他作势要往外走，余光看见江秋十同样转身要送他出门。下一瞬，他直直冲向窗户，一把打开！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林萩脸上带着格外畅快的笑，满意地看见门外工作人员呼啦啦冲进来，怕自己真跳下去。
    “你不同意放人，我就跳下去，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他的上半身已经探出去了，今天风大，把他的话吹得有点儿散，摇摇欲坠。
    十几个人不敢上前，一叠声儿让他冷静。他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看着人群中一言不发的江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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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总逐渐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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