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其九）

    兰迪仰天大笑，双眼早已失去高光，毫无感情的大笑声传遍整间病房。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我其实对及川那家伙——是这样的憎恨着啊！！！”
    善良与邪恶本就是共存的。
    生而为人的兰迪，不可能永远善良下去。
    出于善良，他将及川对自己所作所为所产生的恨意深埋心底，以至于连自己都感受不到对及川有多痛恨。
    因为曾经的一个小错，及川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伤害他。
    因为自己曾经在及川的心中留下过伤痕，兰迪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没错…真正自私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兰迪。
    他为及川做了那么多，努力向他道歉，在多次受到及川的攻击后依然选择对他伸出双手。
    可是…及川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他自私地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是痛苦的，所以丝毫不顾别人感受地去践踏他人的善意。
    哪怕对方已经伤痕累累也不曾看一眼。
    自私，冷漠，邪恶……这种人渣，这种下贱的生物，这种卑微的，只会利用自己的伤痛来换取恶意伤害他人的理由的混蛋！！！
    【这种人死掉最好，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一次又一次的善意换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恶意…已经受够了……】
    【啊哈？这种人直接死掉会不会太便宜他了？应该有更适合他的制裁方式才对，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他有意识地感受到痛苦，用铁片掀开他的手指甲？还是剖开他的身体，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头被一根根地抽出来？咕哈哈哈，每一种酷刑都想让这家伙尝个遍啊！】
    【反正我又不是慈悲为怀的神明，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凭什么要一味地对你这混蛋抱有善意啊？！我之所以对你一忍再忍，只是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一次次给你机会罢了，好啊，居然你连我最大的善意都不肯接受的话，那我只好作为恶的化身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之海了！】
    【我只是人类，所谓人类就应该存在着善意与恶意，是啊，新诚兰迪，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对这样一个废物抱有恶意没什么好羞愧的，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
    【本来就不对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扯淡的劝人向善的老套说教抱有什么希望，居然善意得不到回应，相对的恶意也不一定会得到制裁吧？及川那家伙，不就是做了那么多坏事还逍遥法外吗？】
    【可是呢…我不会出于所谓“惩罚”“制裁”这样的鬼话来对你施以酷刑，那只是用来施恶的借口罢了，我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让你全身上下都被痛苦包围，而这只是因为……我，既是“邪恶”本身】
    【哭吧！叫吧！痛苦地呐喊吧！因为那会成为作为恶的化身的我的盛宴！那将是我一生中享用到的最可口的佳肴！！】
    【给我死吧！死吧！口吐着让人作呕的鲜血丑陋地去死吧！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新诚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诡异笑声的护士赶忙来到兰迪的病房。
    “啊…抱歉…想起了一些…并不可笑的事，莫名其妙笑出来了。”
    兰迪坐在病床边，垂着头思索着什么。
    “可以不要再发出那种奇怪的笑声了吗？这样会让人引起误会。”
    “对不起……”兰迪回过头，那是一个标准的带有歉意的笑容：“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护士离开后，兰迪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被打断了那让他为之疯狂的心理活动，只怕他的过激反应会被护士看作是精神病吧。
    恩…刚刚那好似一闪而过却又像是经历了许久一样的经历…那究竟是什么呢？
    仿佛就在一瞬间，那个时候从兰迪的脑海中萌生出了对及川巨大的恶意，一旦想起来的话，那份恶意便无法停止般地蔓延开来。
    兰迪狠狠地挠了几下头皮，像是要把那堆堆积在脑子里的垃圾一样的思想赶跑一样。
    “我到底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啊？居然想对及川做这种事？”
    或许自己的确是无比憎恨着及川吧…但如果任凭这份恶念在心中生根发芽的话，那他就和丧失理智的疯子没有区别了。
    啊啊…是啊，生而为人就应该学会调节好心中的善恶，再说了，如果真做了那么可怕的事，除了被逮捕以外，他想不到别的下场。
    必须冷静下来…和及川那个不计后果的家伙不一样，他好歹也是家主所看重的人，岂能让小小的恶意冲昏了头脑？
    站起身，抬头，深呼吸，一气呵成。
    “呼…把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都忘掉吧！”
    就算心中或多或少对及川抱有恨意，也不该任由负面情绪在心中肆意纵横。
    管好心中的恶鬼吧，别再让它蒙蔽自己的双眼了。
    兰迪重复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用毛巾抹去脸上的汗水。
    别忘了，在对及川抱有憎恨之前，首先还对他怀有作为昔日好友的情谊，在冷静下来过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善意的存在。
    同时，他也察觉到了，那令人不快的恶意也悄悄躲在了善意的背后。
    过去没有意识到，并不代表它从来就不存在。
    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连自己都为止战栗的邪念，可当他意识到这股恶念的时候，却又发现它的存在本身是那样的自然…仿佛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流淌在血管里…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流动着……
    本以为人性本善的自己应该会极度排斥它的存在，但适应下来后发现…这份恶意理所当然地被身心所接受了。
    那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再怎么排斥也无法抹消。
    不过，那不能成为自己犯罪的理由。
    如果任由恶鬼主导他的心灵，那将成为对及川长久以来的善意的亵渎。
    兰迪取回了他的理智。
    “恶鬼，你就静静地待着吧，我不会让你占据我的心灵，你是由我主导的，所以…别再出现了。”
    长吁了一口气后，他用力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透过窗户看向湛蓝色的天空——
    嗯，天气真好。
    似乎是几个小时前刚下过雨，透过尚未被蒸发掉的雨珠所看到的天空格外清晰明亮。
    好好放松身心后，调养好身子，出院后就开始拯救及川的任务吧。
    “火田，你也在看着吧？我会加油的，绝对！”
    手中握着装有单片眼镜的盒子。
    “该作出的努力就一定要做到，直到最后，所以啊——”
    取出了金丝单片眼镜，固定在鼻梁上，虽说仅仅起到装饰的作用，但仿佛是家族的寄托，戴上它的感觉意外的不一般。
    “新诚家的家训，一定会贯彻到最后的，保证不辱家族荣耀！”
    出乎意料的，透过明明没有度数的镜片所看到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澈了。
    “博士，该起来吃早饭了。”
    “……”
    “……博士？”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有些担忧地推开了卧室门，本该睡在床上的人却不在那里。
    “到哪里去了呢……？”
    正当少年想着博士会不会去了地下实验室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一阵骚动。
    没等少年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影便朝他逼近，手中的针管狠狠地朝自己的脖子上刺去——！！
    这一天，新诚兰迪博士手中端着泡好的红茶，悠闲自然地喝着。
    他轻轻放下茶杯，信步走下了楼梯。
    名为地下实验室的拷问室在等待着他。
    那是他的乐园，里面的各种刑具都是绝佳的艺术品，本土，国外，从古至今，外加自己发明的所有刑具都安然放置在内。
    “久等了，昨天睡得好吗？”
    兰迪博士看着呈大字型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少年，尽管经过抗体的修复，身上所有撕裂，火烧，腐蚀，电击，用刀切开的创口全部在一个晚上愈合，但残留的凝固血迹还在他的身上。
    那双白皙的双手看不到一丝伤痕，如果不是地板上的十个被剥下来的带血的指甲片，还有被随意丢弃的，先前还贯穿过十根手指的指关节的铁钉，谁也无法想象少年曾经历过如此残忍的酷刑。
    听见博士的说话声，原本垂着头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
    “……博士。”
    双眼没有高光的少年僵硬地看向前方，似乎并不是在看着博士，而是通过博士那浑浊污秽的双瞳看向他内心的恶鬼般。
    佩戴在左眼上的单片眼镜，闪烁着阴森的反光。
    “咕嘿嘿嘿…今天也很期待吧？”
    歪曲的笑容出现在博士的脸上，与这般激动的他全然不同的，是少年平静的面容。
    “今天也要好好让你的惨叫声填满我内心的渴望！来吧！惨叫吧！在毫无尊严的酷刑下向我展示你凄惨哭叫出来的美丽吧！！！”
    尽管博士这般疯狂地对少年吐出残忍的话语，少年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波动，惊恐，悲伤，愤怒，这些本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无影无踪。
    “……嗯。”
    对花样百出的酷刑面前，平静地接受。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随你喜欢……”
    或许是前一天的折磨太过剧烈吧，少年的喉咙早已喊哑，发出来的声音也如同被灼烧过的喉咙般干涸。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很有觉悟嘛！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权所以绝望了吧？不过这远远不够，要想让我满足的话，这点觉悟还是不足以让我满意的哦！”
    说着，兰迪博士便从火炉里取出了一根呲呲作响的，冒着气体的烧红了的铁棒，并用钳子撑开了少年的嘴。
    “来吧…让我聆听你美绝人寰的嚎叫声吧！！带着彻底瓦解的被玩坏的躯体！一起狂欢吧！！你的痛苦！你的惨叫！你那因刑具的洗礼而变得乱七八糟的身体！丑陋地在刑具面前发出低贱的哭喊声的画面！是恶鬼愉快的粮食啊！！！准备好了吗？华丽的盛宴！令人惊喜的聚会就要开始了！别给我昏死过去啊！听不到你美妙的嘶喊声就没有意义了哦！放心吧，不会让你永远安静的，我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永·无·止·境地哭叫！今天也要…也要…看到你的躯体和尊严被狠狠踩在脚下，体验至高无上的愉悦感啊！咕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了铁棒黏在肉上的声音，像烤肉被放在铁板上一样发出了“呲——”的一声。
    ……这样就好。
    就这样任凭兰迪博士玩弄自己的身体就好。
    只要让他满足。
    只要平息他的愤怒。
    只要兰迪博士完成他对昔日同学兼同事的复仇。
    只要把自己曾经对兰迪博士的所作所为在这里作出偿还。
    只要让过去的罪恶都在这间拷问室得到了断的话，怎样都好。
    那样的话…兰迪博士满足了的话…当他终于在践踏自己身体的过程中发泄完了怒火，完成了复仇过后……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回想起高中时期的那个热情又幽默的新诚部长，工作期间多次尝试对自己伸出善意的双手的他。
    那是少年不曾察觉到的，闪闪发光的每一天。
    为了…取回这让人珍爱的日常，取回属于新诚兰迪的平静生活。
    只要兰迪博士了断了一切，他一定会变回那个热心的新诚兰迪，重新回到明朗的日常生活中。
    在那之前…默默忍受吧……
    这点程度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一定…要比自己…痛苦得多吧……
    两行泪水划过少年的脸颊。
    长达半米的灼烧着的铁棒一口气贯穿喉咙的瞬间，少年的耳畔响起了恶鬼的低语：
    “欢迎来到地狱，及川悠纪夫！”
    该碎片的故事，到此结束
    获得碎片【只有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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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