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喂我

    042 喂我
    毛泰久曾亲手缔造过许多比地狱百景图更加恐怖血腥的作品, 但是面对武镇赫热忱的担忧，毛泰久竟然第一次产生了“快跑”的念头。
    他很快把这种诡异离奇的念头压制下去，全部甩锅给铜铜。
    他坚定认为一定是这个狗东西天天在自己面前表演“好可怕我得走”的表情包, 对自己造成了精神污染。
    毛泰久稳住心神, 表面不动声色，脊背却紧紧贴住椅子靠背，翘起的二郎腿也缓缓放下——原本这个房间里紧绷如箭的两人是武镇赫和朴福顺, 可现在, 形势发生逆转。
    狮王被两只面色和蔼的食草动物逼到墙角, 浑身毛发炸起。
    ……简直离谱！
    毛泰久上下打量武镇赫，语气相当不客气：“你们在说什么蠢话？许智慧不是早就死了？”
    审讯室内气氛顿时一僵。
    就在毛泰久以为自己拆穿了他们的把戏时, 武镇赫眉头皱起, 狠狠在他肩膀上抽了一下：“泰久，你这玩笑开的太过分了。如果你不是盘石教会的见习神明，我真想揍你一顿！”
    武镇赫扬扬拳头，满是怒意转过身：“福顺奶奶，我们继续录口供。一定要把那狗崽子找出来！敢针对盘石教会，那就是我武镇赫的头号敌人！”
    随着武镇赫的一抽, 一段匪夷所思的记忆迅速涌入毛泰久脑海中：
    每年秋季，正是狩猎最佳时期，毛泰久通过GP开发的周转，挑选了一批人型猎物玩起猎杀游戏。
    对于毛泰久来说，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休闲活动，却没想到, 南相泰办事出了差错, 被许智慧发现端倪, 并穷追不舍。
    在他原本的记忆里, 他对这个不断在他领地边缘作死试探的女人很是不耐烦，加上和盘石教会的私人恩怨，他直接把对方钉死在盘石教会的门口，挖去眼耳鼻舌，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全新的记忆却告诉他，错了，完全错了！
    在新的时间线里，他还没来得及对许智慧出手，对方就已经停止了调查，转而成为盘石教会的忠诚信徒，开展一系列慈善活动。
    这女人原本就是梨花女子大学的高材生，只是因为儿子武东宇生病才不得不放弃自己一腔抱负。有了万灵药的帮助，武东宇痊愈出院，家庭主妇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热情，把盘石教会经营得风生水起。
    许智慧在慈善界的活跃动了许多人的蛋糕，GP开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南相泰想故技重施，给许智慧和盘石教会一个教训，却不想，才刚出手就被刑侦一队的队长武镇赫发现，杀人不成，南相泰自己反倒成了被通缉的丧家之犬。
    他与南希在泥泊尔的初次见面，原因也从去年初雪夜的结仇，变成了长期已久的宿怨。
    毛泰久浏览着这段全新的记忆，仿佛是在脑内看了一场自己主演的电影。
    在这场电影里，他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这不是他的记忆！也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
    毛泰久本能地排斥，拼命想把这些错误记忆删除，可它们就像是最凶残的侵略者，不仅挤开他的大脑记忆区块，甚至还想把原先的记忆赶出去，替而代之！
    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毛泰久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在武镇赫和朴福顺震惊的眼神中站起身：“我有点事。”他顾不上其他，匆匆忙忙离开。
    他必须得找到点什么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原本的记忆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快步回到刑侦一队，才进门，就看到张庆学正坐在末位上打着呵欠——那并不是队长的座位，却摆着张庆学的铭牌。
    “怎么了？你不是和武队长去录口供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庆学偷懒被抓包，不自在地赶紧做出打字模样。
    他还没考虑写什么，人就被毛泰久推开。
    毛泰久不想跟演技一流的骗子交谈，他只有一个念头：网络！
    身边的人可以演戏骗他，网络却是有记忆的。只要他打开搜索引擎，打开“林里”，那些网页都会证明——
    他自信满满地输入关键词，敲下回车，可弹出的一张张网页却都把他往深渊里按：它们无一例外，全在诉说许智慧作为盘石教会的话事人有多成功，而GP开发的会长南相泰的确成了杀人未遂的通缉犯。
    更多的细节，更多的记忆开始往他脑袋里倒灌：
    第一次考核中他送南希去住院时，隔壁病房居住的不是武东宇；
    第二次考核认人时，武镇赫等人刚一进朴家菜馆就把他们二人认了出来，几人还拼桌大吃一顿；
    在陵西洞埋尸现场，许智慧亲手将南希交给自己，嘱咐他无比带南希离开；
    而他和南希去为武东宇庆祝生日时，他竟然在看到母子二人亲密互动时黯然离开……
    所有的记忆都是那么完美，却又那么不真实。
    他曾在那些事件中倾注的感情全部不复存在，他的愤怒、猜忌、愧疚，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对！
    这不对！
    毛泰久舔了舔干燥的唇，刻意压制住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
    他要去找南希，那些事情都是他与南希共同经历的，她一定会记得事情原本的形态！
    一瞬间，毛泰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他重新扯了扯领带，让自己呼吸更加顺畅些。
    墙上挂钟显示距离下班还有十来分钟，可毛泰久不在乎这些，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关掉电脑，就起身冲向门口。
    还没开门，熟悉的笑声就从门外传来——
    是南希！
    毛泰久迫不及待拉开刑侦一队大门，却看到门外不止站着南希一个。
    在她身边，和她亲密挽着手的，正是许智慧！
    毛泰久瞳孔骤缩！
    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击中，怔怔愣在原地，连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
    所有抵抗在这一刻退却，曾经的记忆在看到南希和许智慧的瞬间，被彻底抹去。
    新记忆入住，为他构建了一个许智慧仍旧活着的崭新世界。
    他紧盯着两人，但很快，眸子里的困惑迷茫消失，在刹那的走神后，他恢复了往日的儒雅。
    唇角笑容真诚，没有丝毫作伪：“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当然是来送午餐时遇上了。”许智慧一向健谈，她举起手中便当盒，“镇赫呢？是不是又忙着工作忘记吃饭时间了？”
    她探头探脑朝刑侦一队内张望，扫视之后，轻哼一声：“果然，我就知道不再，我去审讯室找他。”
    “你们慢慢聊，隔壁休息室是空的。”许智慧给南希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转身离开。
    许智慧溜得快，张庆学也不想吃狗粮，很快，刑侦一队成了两人独立的空间。
    南希把便当盒交给毛泰久，调笑几句后，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双手撑着下巴，一双猫眼咕噜噜盯着他看。
    “你心情好像很好？”南希的手艺进步很快，每次吃饭，毛泰久都能品尝出餐点里的惊喜。
    他很快吃完自己那份，又在餐盒隔层里发现一块巧克力慕斯。
    勾唇一笑，南希和他都清楚，他对甜腻食品并不感冒，几乎都不用多想，毛泰久就知道，这块慕斯是为谁准备的。
    他舀起一勺，送到南希唇边。
    当时在员工餐厅互相喂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不过那一次纯粹属于演技展示，而这一次，他甘之如饴。
    南希猫眼果然幸福的眯起，就差没发出猫咪被挠下巴时发出的呼噜呼噜声。
    “当然高兴，相当高兴。”南希红.唇一抿，把美味的巧克力慕斯含入口中，就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甜蜜味道，“如果泰久服务周到，我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要通知你。”
    她一边说，一边故意抽出张请柬扇着。
    海浪般微卷的发丝飘起，扬起阵阵待宵草香味的风。
    毛泰久投喂动作不停，眸子在请柬上扫了一眼，轻笑揭穿她的底牌：“慈善晚宴的请柬？”
    南希含着勺子愣住，贝齿与金属勺子相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呆萌呆萌的样子活像是网络上流行的树袋熊吃树叶的表情包。
    “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不打算去。”毛泰久摇摇头，抽出请柬，随意扫了一眼就扔去垃圾桶。
    他打小就含着金汤匙出身，回国之后，大大小小的各类型聚会的请柬都会送到他的办公桌上。
    一开始，毛泰久还打着积攒人脉的念头去过几次，可在见识过那些宴会的肮脏和纷杂混乱后，就对之失去了兴趣。
    这次慈善晚宴也给他发了请帖，他曾有过片刻犹豫，是否要邀请南希一同参加，也算是在成云市各大名流面前正式介绍南希。但转念一想，若是晚宴上其他人都带的是情.人、床.伴，那南希要如何自处？
    这些弯弯绕绕毛泰久并不打算告诉南希，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愿南希沾染一点人间污浊。
    既然是天上的神明，就该活出仙女模样。
    “……可我想去啊。”南希瘪嘴。
    “因为那个针对盘石教会的狗崽子，建立教堂的事情受到阻碍，智慧说如果我们能扩大影响力，也许能改变舆论走向。教会特别为我准备了一张卡，随便我在慈善会上撒钱呢！”
    南希兴奋地举起卡片，顿了一会儿，见毛泰久兴致乏乏，她耷拉下眉毛，撅着嘴，垂头丧气的。齿间咬着金属勺子，咯嘣嘣响。
    毛泰久叹息一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见不得南希一点沮丧委屈。
    把巧克力慕斯往她眼皮底下推了推，声音冷冽，又矛盾地藏着一丝期待：“喂我。”
    南希：“？”
    “喂我就免为其难地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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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