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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绮者-水中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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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吟那天睡得晚,起来的也晚。她一向养生,偶尔这样颠倒一下,着实不舒服。
    若不是因为想着心中有事,要再去龙王庙一趟,她是根本不想动的。无奈,也只能起身梳洗,收整好自己准备出门。
    她这边弄得叮当作响,萧无常那边却毫无动静。岑吟收拾好了,觉得有些奇怪,便敲响房门,进到了他的屋子里。
    谁知这一看,只见枕寒星正跪在地上,不住地敲着一个木鱼。而萧无常挺尸一样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不得了,岑吟大惊,这薄命郎怕是死了!
    她急忙上去掐萧无常的人中,把萧无常掐得哎哟一声。
    “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问,“天大亮了吗……”
    “天早就亮了,你这是怎么了?”
    岑吟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掌心底下滚烫,这只狼竟发起了高烧。
    “怎么回事?一夜不见,就变成烤全狼了!”她着急地问,“堂堂佛国护法,也会生病?可你要吃什么药?”
    “是人间浊气太重,我独行久了,禁制又解了三道,有些吃不消。”萧无常轻声道,“可惜我昨日没防备,去见了那个老黄皮子。他们幽国人死气沉沉的,给冲了一下,雪上加霜。”
    有一说一,这还是岑吟第一次看到萧无常生病。看着他那病怏怏的样子,还觉得有些违和。
    “对了,你今日是不是要去龙王庙?”萧无常问,“若去的话现在就去吧,我让枕寒星陪你去。”
    “把你扔在这我不放心。”
    “死不了,放心。”
    “不是死不死的事。”
    岑吟说着,碰了碰他的手,也是一样滚烫。
    “这可怎么办,不然我今日……还是不去得好。”
    “既想去,现在就去,别拖延,恐夜长梦多。”萧无常道,“你早去早回,我傍晚应该就好了。到时候陪你去街上看花灯。”
    岑吟还想说什么,他却扭头示意枕寒星陪着她去。
    “去了龙王庙,再去一趟黑河岸边,喊龙王爷上来,问问他磲元重的事。”萧无常道,“这次你亲自去。若是他不来,你就砸了他的水晶宫。”
    “是,少郎君。”
    他态度坚决,赶鸭子上架,岑吟也奈何不得。她在萧无常的床榻边坐了一会,被他催了好几次,才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为别的,她就是有些担心萧无常。临出门前还是看了他一眼,直到他冲自己挥了挥手才走了。
    岑吟离开之后,萧无常这才松了口气。他侧过身来躺在床榻上,微微蜷缩起来。
    五脏六腑都在疼,如火烧一样,指甲抓不破,亦无东西可缓解。仿佛有人在用刀片一刀一刀地割他的内脏,萧无常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沙哑。
    青葫芦就在旁边,他勉强爬起来,倒出一枚丹药吞入了口中。
    金丹入腹,宛如浇了一盆凉水在那烈火之上。他觉得好了许多,但仍然疼得发抖。
    萧无常咳嗽了一声,想着再睡一会,便硬忍着疼痛,恍惚进入了梦乡。
    谁知这一梦,他竟下落到了自己的元辰宫去。
    所谓元辰宫,即元神宫,乃是人灵肉的具象化之地,外面来看,不过就是一间屋子。但因人各有命,屋子也各不相同,有的是宽敞院落,有的是破漏草房。屋子里的一应家具摆设,柴米酱醋,甚至桌椅床位等等,都与人的运势、身体或现状相关联。有的人元辰宫了甚至还有旁人,或是冤亲债主,或是引渡僧道,因宫而异。
    寻常人若想下元辰宫,须得观落阴,又称观灵术,乃是道门观元辰宫之法。拿一个红布条与符咒一起蒙在眼睛上,坐着椅子,赤着双脚,举着一支蜡烛,随着道人的术法或铃声入元辰宫查看。
    萧无常并未想到,他居然会下到自己的元辰宫去。他只是觉得四周青烟袅袅,前方薄雾茫茫,而他自云端坠落,掉入了那无尽的虚空之中。
    隐约之间,似乎有戏子在唱导板,咿咿呀呀地哀叹。
    “薄命郎君呀——”
    *********
    岑吟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在马车上睡着了。
    车子原本正在集市上走着,此刻却忽然停了下来。她问了枕寒星一句,那书童说是前面有人堵住了路。
    原来龙王爷的诞辰再有几日便到了。这街上处处张灯结彩,花灯齐上。往来百姓行走纷纷,热闹非常,取东西的,扎纸的,挂旗的,随处可见,居然把大路都堵住了,围了个水泄不通。
    “糟了,这下马车是过不去了。”岑吟叹气,“我们走过去吧?”
    “好。”
    枕寒星存了车,与岑吟一道绕小路朝城隍庙走。但这街上实在是太过拥挤,两人奋力在人群中走着,险些被挤到篱笆上。
    岑吟这日又换回了那一身女道袍,又成了那青衣女冠。她背着剑一步一停地试图穿过去,无奈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此路不通,恐怕只能走回头路绕个远。若真如此,到龙王庙只怕天都黑了。岑吟踌躇不定,几番思考,没个定论,只能原地踱步,进退维谷。
    就在她彷徨之时,忽然看到前方走来一个白影,缓缓停在了她面前。那人一袭白衣,打着白伞,手与脸仍旧包裹得密不透风,显然是不愿见到一丝阳光。
    岑吟记得他,他就是那个说话只说一个字的白衣公子。
    她很惊讶会在闹市里遇到他。那人的装扮与周围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刚欲打声招呼,那白衣人却忽然转过了身,举着伞朝人群之中走去。
    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去看岑吟,好像是在等她。
    岑吟会意,急忙跟上。那人在前面走着,她与枕寒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果然这一次畅通无阻,被那人引着安然穿过了人群。
    这可真是天赐的贵人啊。岑吟大喜过望,想立即道谢,熟料那人却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岑吟无奈,只能对着他的背影行礼,起手谢过。
    过了这段路,就好走多了。她与枕寒星两人另雇了两匹马,只跑小路,于午后才赶到了龙王庙前。这一日庙里香火极旺,来上香之人络绎不绝,实在是把里面的人忙了个团团转。
    岑吟迈过那半人高的门槛,跨进了小小的庙宇之中。随即她便看到了先前那个老庙祝,正在在香炉前与人谈话,那模样与先前看到他时一般无二。
    一见他还在,岑吟倒是瞬间安心了许多。她有心再同那老庙祝攀谈几句,但他身边围着的人极多,大部分都是来找他看香问事的,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星星,你过来。”岑吟叫着枕寒星道,“你好歹也是百年参童,你看看那老庙祝有无问题?”
    枕寒星闻言,仔细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
    “看着没什么问题。只是不明白为何昨天来他不在,而且观里还多了几个野道士。”
    这件事,岑吟也有些疑惑。她想了想,便拉上枕寒星,一同朝着那庙祝走了过去,想着也详装问事,同他攀谈攀谈。
    那老庙祝正与人大讲八字中的食神格,说食神聚财,但是团体之财,需与人合伙成事,各方赚钱。又谈道八字的桃花羊刃,面相的飞翅纹等等,连带着也给人看看手相,倒也热闹得不得了。
    岑吟缓步靠近,在人群外悄悄地听。那庙祝讲得正兴头,冷不防看见了她,仔细端详了片刻,竟然找了个借口,把众人都遣了,单独留下她说话。
    “这小姑娘,没几日又来了。”他笑道,“怎么,是想在我这黑河龙王庙出家当坤道?”
    他这样说,岑吟也笑了。她走上前行了个礼。
    “我已经是在釉云观出了家的人了,哪里的道士都当不了。”她对那老庙祝道,“今日来不为别的,还是旧事,想再问问我妹妹和家人的下落。”
    老庙祝心知她来此必为此事,摸着胡子,沉思了半晌。随后他招了招手,示意岑吟同自己来。
    “你昨日也来了吧?”
    “来了。”
    “可看到什么没有?”
    “看到了几个怪模怪样的道士,点着两只一人多高的红蜡烛,在这念经超度,经还念错了。”
    老庙祝带着她来到正殿,在龙王爷的神位前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那老龙王手持长笏端坐在神位上,仍旧是冷漠如斯,气宇轩昂的模样,但面相却比昨日和缓了很多。
    “那几个道士已经死了。”老庙祝忽然说。
    “死了?”岑吟一惊,“这么快?”
    “是,昨日半夜死的。就吊死在后山一个歪脖树上,挂了一排。”老庙祝道,“这几个人前日上门,央求我留宿。我一看就知道有问题,风雪里头,后面跟着六只鬼,个个怨气十足要来索命。”
    那几个道士跟他说,他们是远道而来解决家宅不宁之事的。说这海陵城的城北有处大宅子,原本是一个姓海的乡绅住着,后来租给了一个远亲,一家三口。某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人全死了,血流满地,仆从杂役一个没留。官府几次查证无果,找了高人去看,说此地太邪,管不了这事,就锁了门,贴了封条。渐渐地没人去,宅子就荒了。
    宅子是锁了,事情却没完。那一片都有门户,常有人说从那海氏旧宅里传出声音,哭笑打闹,喝酒吟诗,但仔细看时却幽暗一片,空空荡荡。更有一户人家夜饮,从高楼上朝那宅子里望去,看到一只野狗窜进了海氏的宅子,忽然就从门窗里飘出几道白色的影子,扑在那野狗身上,立刻就分了尸吃了个干净,又飘回宅子里去了。
    夜饮的那些人吓得险些从楼上掉下来。主人第二天就病了,请了道士来做法才好转。那人家有些势力,立刻叫了官府来查。差役们阳气足,大白天的把宅子上下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半夜找了几个胆大的守夜,结果全跑出来了,有一个差点吓疯,连声说看见了鬼。
    问他鬼什么样,却说什么样的都有。那就是个鬼窝,吓人胡道的,差点崩出尿来。
    这事一出,海氏旧宅两边的人家全吓跑了。不管多好的宅子,全部搬走,只留几个老人看守宅院。好在倒也没什么事,海家的鬼不到外面来,只在里面闹。但不知从哪天起,里面没动静了。只是偶尔有过路客从宅子前走过,老觉得楼上的帘子后面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那几个道士,就是不信邪去除祟的。”老庙祝道,“那宅子寻常人是不敢去了,但是总有些年富力强的,或者胆大不信邪的,非要去看看。还有些旁门左道的术士,也要去捉鬼除妖。这几个道士就是如此。”
    “他们是去这旧宅的祟的?”
    “是。”
    “后来呢?”
    “后来,你也知道了。”老庙祝叹气,“祟没除,反而惹得其中六个鬼找上了他们,一路跟着。他们害怕了躲到这庙里来,我也让他们躲了。谁知第二日那些鬼便把他们害死了,勾了魂回了古宅去。”
    岑吟咽了口唾沫,心说这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说来也都是冤孽啊。”老庙祝道,“那宅子荒废甚久了,又常常闹鬼,因此本地人给它取了个别名,叫海氏鬼楼。”
    海氏鬼楼……岑吟一听就觉得莫名不舒服。不为别的,她老觉得……好像这地方自己要去一趟似的。
    当时神女曾言妖邪恶鬼地。诺,这就又来了一个。
    她正心神不宁地想着,老庙祝已在那边对着龙王神位拜了拜,而后引着岑吟去后面。
    岑吟跟着他,有些心不在焉。
    “老先生,您道法精纯,绝非凡人。海陵城既有鬼楼,您为何不去超度呢?”她问。
    “小姑娘,你年纪轻,需知这事不关己,必要高高挂起的道理。”老庙祝笑道,“那鬼楼我去过一次。实不相瞒,我爱莫能助。”
    “这话怎么说?难道里面有什么说法?”
    “你是个聪明人,我要问你一句,这世上,什么地方鬼祟最多?”
    “这……”岑吟自有答案,却恐自己说错,只能谨慎作答,“若只说人间世,那么坟地、义庄、殡葬馆……或是荒山野岭,凡是死了人的地方,都有这些东西。”
    “这海家旧宅,并非这几处地方,如何却这么多邪物呢?”老庙祝笑着问。
    岑吟听了,便沉思起来。她忽然记起幼时师傅带着自己去给一户人家除邪,也是横死了几个人。师傅做了许多法事,开了数道八卦阵,而后竟从他家几丈深的地下挖出一具不知几许年的棺材来。
    她那时小,牵着师兄的手,举着招魂幡帮着一起喊魂,亲眼看到了那具大棺材。那棺材黑漆漆一片,上面用朱砂绘着许多咒符,还有几道血手印。其中一个手印已经淡了。
    师傅说这就是那作祟的东西,原本是那户人家祖上一位老爷的弟弟,年轻时一病死了,谁知死的时辰不好,加上一口气未出,竟挺尸还魂,开始害人。于是就埋在这棺材里,封在了地下。
    谁知天长日久,符咒有损,他之邪气外露,便又开始作祟。师傅挖出这个棺材,心知不能留他,便准备带回釉云观,预备焚烧超度,以绝后患。
    那棺材太大,师傅搬不动,自己和师兄又小,师傅便催了两只鬼来,请他们帮忙抬棺。
    而招来的两只鬼不是别人,正是白刹和黑封。
    岑吟就是那时认识的那二鬼。昔时他们还不是正统的拘魂使,不过是预备役的鬼差,徒有拘魂使的名号,实际还是要做些苦力活。师傅给他们一人一碗脚尾饭,还给了许多纸钱香烛。两只鬼也好说话,轻轻松松,帮他把棺材抬上了釉云观。
    这当中还有插曲,快到门口时候磕碰到了一块,居然还诈了尸,满山乱跑,闹得鸡犬不宁。两个拘魂使捉鸡一样捉尸,想了好些法子又镇压住,还算是安稳送到了观中。
    进了观之后,白刹尚可,黑封已经累成了一摊泥。岑吟端了一碗清水给他,这才说了几句话。后来她练习招魂术,便一个劲的拘黑封过来,拘得他草木皆兵。那时岑吟术法不精纯,召不来他,只能是被他听见,在耳边絮絮叨叨一阵,也就罢了。
    若是这阴气重地皆是同样缘故的话,只怕……
    “那海氏鬼楼地下有东西?”岑吟问。
    “可不是有东西那么简单。”老庙祝又笑,“黑河岸边,群山环绕之地你可看过?那地方有个什么东西?”
    “有个帝王墓。”
    岑吟说着,却一下子回过神来,当即明白了七八分。
    “帝王墓里……必有鬼祟。”她笃定道,“这海家……莫非跟那帝王墓有些关系?或是家宅中的摆件用了墓葬里的殉葬品?”
    “非也。这海家地下,其实有一条地道。十分隐蔽,旁人不能探得。”老庙祝道,“那死在里头的海家远房亲戚,也不是什么正头亲戚,而是一伙盗墓贼。且哪里是什么一家三口,一个怪公,一个怪婆,一个侏儒。对外谎称是一家三口罢了。”
    他们租下那海家宅子,竟然是为了打一条通向帝王墓的隧道。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去探那帝王墓。
    “我的天爷啊,从城北打条道去帝王墓?”岑吟觉得他们有病,“也不嫌远!”
    “不远,不远。”老庙祝笑道,“群山环绕之处,不过是帝王墓的入口所在。外头还有朝廷派来的兵把守着。看起来似乎小小一座。”
    而真正这帝王墓,其真实大小,无法估量。
    “世人皆笑我这龙王庙小,我从来不恼。”老庙祝笑道,“你看着只有这三间房,殊不知,这其中大有乾坤。”
    两人一路说着,已经站在了神像后方。那角落的位置,蚌精磲元重的塑像仍伫立在此,站在一只打开的砗磲中间,持着银枪,捧着明珠,以白色扇贝做面具,将面容遮蔽得严严实实。
    “关于你妹妹的事,我那之后,其实精细算过。”老庙祝打量着磲元重的神像道,“我的确看不到什么。昨日我去问了我家爷爷,他也不甚晓得。且与爷爷无关的事,他从来懒得理。倒是这磲将军……”
    老庙祝摸着胡子,忽而又叹了口气。
    “我所知者,实在不多。只能大概说,你八字寒气重,定与水有些缘故,或可查一查磲将军的下落。”他转过头对岑吟道,“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我以为,你应当再去问问我家爷爷。亲自问他。”
    “我正有此意。”岑吟点头,“我也觉得这个磲元重跟我……让我十分好奇。这人既供奉在黑河龙王庙,必然是黑河水族。若是能亲见龙王一面,仔细打听,我也就放心了。”
    老庙祝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皱了皱眉。
    “你身边那护法神有疾,过几日才能好。但今晚只怕有一劫。”他道,“你今日申初再去黑河边,不可多留,若龙王见你便罢,若不见,酉初便要回来,必得在海陵城中,不可离城。戌时一个时辰先在城中逛逛,不要去那男子身边,亥初再回去。他或许已经好些了,今夜不要同他多说话,早些睡觉。过了今夜,他就大好了。切记。”
    岑吟一一记下,连连答应。那老庙祝便从磲元重的脚下拿出一个本子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了她。
    这本子有些旧了,线装得零零散散。岑吟接过来,却发现上面用黑色的墨迹写着几个大字:薄命郎君簿。
    翻开来第一页写着,谁家陌上薄命郎,白骨少年寿不长。
    “这东西……又是哪里来的妖鬼志异?”她无端觉得有些好笑,“尽是仿名流大家做的东西,难不成里面也是几张图几句判词,写了几个薄命的郎君?”
    “这里面是空的。”
    “空的?”
    “你这一生啊,注定要遇见许多薄命郎君。有些死了,有些未死,有些半只脚在鬼门关。”老庙祝笑道,“不如把他们都记下来,也算是老来谈资。”
    “都说红颜薄命,这郎君也薄命啊。”岑吟翻着书,果然见到了一张纸白纸,“常听人说男子以性情才气为首,若是长得太英俊,反而多灾多难。”
    “是这个道理。”老庙祝点头,“年少有为,模样端正,而后一命呜呼,或许不如普通平常得好,至少能可平安终老一生。”
    岑吟点头,她收起那本簿子,同老庙祝道别。
    “对了,还有一事。”那老庙祝又道,“今夜海陵城有花灯,连放五日。你若是在花灯会上遇见了什么异人,莫要取笑他,且看他同你说什么,或是给你什么,你就收下。那算是你的贵人。”
    “好,我知道了。多谢。”
    离开龙王庙时,岑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屋檐上有一个脊兽,上面骑着一个仙人,正拄着拐杖开怀大笑。
    岑吟忽然无端觉得一阵惆怅。
    “马上谁家白面郎,临阶下马坐人床。”她忽然喃喃道,“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年纪轻轻便离世的薄命郎君,岑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无常。
    “星星,”她喊着枕寒星道,“你家少郎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枕寒星眼珠动了一下,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岑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想说吗?若真如此,我不勉强你。”
    枕寒星摇了摇头。
    “少郎君是被人害死的。”他道,“不止一个人,不止一件事。”
    *********
    也不止他一人。
    萧无常站在元辰宫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那不是他的血,是旁人的血和泪相混,淅淅沥沥,淋了他一身。
    元辰宫之前有一面镜子,他就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看。
    镜中出现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处白惨惨的庭院。一个老爷拥着一位夫人,恸哭不止,旁边跪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扑在一具棺材上,被众人拉开,却不肯离去。
    “长生啊!”那男子哀嚎道,“是哥哥的错!不该纵容你出门!老天啊,宁愿那棺材里是我,总好过我在这哭你这薄命的小子!”
    萧无常闻言,一时有些动容,微微抿住了嘴。
    那镜中人哀哭不止,无人能劝。
    “别再哭了吧……”萧无常喃喃道,“你们日也哭,夜也哭,我在这元辰宫里不得安生。这血雨反复落下来,把我衣服都打湿了。”
    又不是我的错。
    “我现在好得很。如今也快一千年了,过得去的过不去的,也都过去了。”
    就别再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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