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

    沈行之几乎与她同时，拉着她的袖子飞纵起来。
    几个起落之间，两人已经靠近那一处地方。
    离得近了，齐清岚在树枝影绰间瞧见地上有一处凹陷，隐约看见白花花一团，又有些殷红血迹。地面上躺着一个短衣打扮的男子，周身血肉模糊，早已气绝。
    另一个着青色短衫的男子，从周围树上扯了一根藤蔓，试试软硬，便团起来在地上这男子身上沾了些血肉，扔进那凹陷里去。
    里面白花花的一团蠕动一下，蓦然露出一双血瞳，紧接着吐出纯黑蛇信，绕着这藤蔓不停伸缩。
    沈行之轻声道：“这褫是用人的血肉喂养过的，眼睛已然是血色的了。看来这个先生，不是什么善人。”
    齐清岚盯着这褫，忽而道：“师兄，此物之毒，比之寻常毒物如何？”
    “如萤火与皓月。”
    “那我就只好夺人所爱了。”
    她说着，便抬手一挥，银光过处，那褫忽而甩了甩头，一双血瞳转动，蛇信吐的越发急促，却是半点儿也没伤到。
    “居然是铁鳞褫。”
    沈行之皱了眉头：“它一身鳞甲如同重铠，寻常东西是破不开的。”
    送上门的东西，岂有撒手的道理？
    齐清岚眼眸微阖，轻声道：“师兄为我护法。”
    话音才落，沈行之便觉出自身血脉运转停滞一瞬，接着便流动如常。他知晓此时齐清岚此时必然是全力动用了璇玑九策，只能牢牢盯着周围，生怕有什么搅了她去。
    片刻过后，凹陷中的铁鳞褫忽然不安的晃动起来，连带那沾了血肉的藤蔓都不要了。站在上面的人眉心一皱，伸手就要衣襟里掏东西。
    “这位先生，依我看，你还是等等再用药吧。”
    林子里突然冒出了陌生的声音，这人唬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女子，先就肃了脸色：“你是谁？”
    “我是谁不太重要，想必先生养这铁鳞褫，也不单是为了好玩罢？”
    齐清岚淡淡说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莞尔一笑：“如今世上像先生这样的药师只怕不多，先生还要多多保重。”
    “你什么意思？”
    被看穿了身份，又一语揭破铁鳞褫，这先生脸上戒备之色更重，左手伸进腰间坠袋，凝神盯着她动作。
    “先生不必如此谨慎。”
    齐清岚一笑道：“地上这人我也不认识，自然也不会为了他去行什么公道，先生大可不必想着杀人灭口。”
    凹陷中的铁鳞褫突然大力的撞了两下，齐清岚便皱起眉头，道：“这铁鳞褫有些不对。先生今日喂的这一个，可是童子之身？”
    这先生见这铁鳞褫异常，下意识便道：“自然，我是问过了的。”
    “只怕所言有假。”
    齐清岚盯着男子尸身看了片刻，摇头道：“这人是吃了会宁丹的，药气还不曾散。”
    会宁丹不是什么珍稀丸药，却是个实用的东西，服食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如若同房，可与处子无异，更兼有催情的功效。当然，这样的东西，也不是哪里都有卖的，却恰恰巧是曾经一位药师的杰作。
    做药师的，少有不知。
    偏偏这铁鳞褫虽为异种，到底是蛇属，最是性淫。此刻食用了非处子之身的血肉，又有会宁丹药效，躁动起来也是正常。
    这人鼻尖儿嗅了嗅，果然在浓厚血腥味中闻到了淡淡气息，怒的火上心头：“这个贱人，坏了我大事！”
    他话说着，这铁鳞褫越发激动，将那一团藤蔓紧紧缠绕，几乎要榨成草汁，一双血瞳如宝石般映出光来。
    齐清岚瞥了一眼凹陷，叹口气道：“好好一个生灵，得了天地造化，我实在不忍心。这位先生，这铁鳞褫你养了多久？若是时日浅，我倒是有法子救。”
    这先生不知是得了什么法子，听见铁鳞褫吃了不洁血肉就有些乱了心思，不晓得如何是好。齐清岚话音才落，他便道：“不过才三个月，我已经喂它吃了三回血肉，再有......”
    他突然住了口，看着齐清岚，下意识的将手又伸进腰间袋子里。
    齐清岚却好似浑然不觉，掐着手指算了算方道：“还好，吃的不多，也算有救。你可曾喂过它你自己的精血？”
    这人迟疑着点了点头。
    “幸好，看来你果然是正经的药师，和那些只听了些头尾便胡作非为的大不一样。”
    齐清岚侧过身来，望着他一笑：“如今只有你来救它是最快的了。挤上三滴指尖血，到这一粒药丸上来。”
    男子虽有几分犹豫，到底舍不得这一条铁鳞褫，刺破指尖滴下血来，刚落上去，就闻见这药丸腥气扑鼻。
    “这，这是......”
    他瞪大了眼睛，齐清岚便代他说出下一句来：“不错，这是幸水鳐的眼睛。若非为了救这生灵，我也是舍不得的。”
    幸水鳐此物，周身皆是入药至宝，又生于深海之中，稀有如铁鳞褫也难以望其项背。单这眼睛，便可以清心安神，一应迷神乱心的药物，通通不在话下。这会宁丹，自然也不是对手。
    连他，也不过是有幸听说罢了。
    此时亲眼见了，男子才终于相信，齐清岚是真要来救铁鳞褫的。否则，单就这一颗幸水鳐的眼睛，已经价值连城，远超此物。
    眼看着齐清岚将东西扔下去，铁鳞褫便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又老实的缩成一团。
    男子行了个礼：“小的不知道是前辈到了，还请前辈海涵。”
    “不知者不怪。”
    齐清岚望了铁鳞褫一眼，才道：“你有这些驯养本事，着实不易。这铁鳞褫是异物，你能遇见也是缘分，将来若是用它入药，多少留它性命罢。”
    男子笑了一下，摇头道：“前辈倒是善心之人。既如此，我听前辈的就是。”
    齐清岚点了点头，又道：“你是住在这里的吧？前面可有什么难处？我正要过去。”
    “前辈放心走便是，前面虽有些蛇虫鼠蚁，都不成气候，不要紧的，只需避开些人就是。”
    齐清岚浅笑着道了声谢，便径自往右前方的树丛中走过去了。
    眼看着她走没了影子，男子才抹了一把额头。
    “难道是我如今福来运转，出门便能遇到贵人相助不成？”
    他喜滋滋拍拍腰间布袋，抬脚将地上尸首踢到草丛里去，忽然便觉得后脖颈处一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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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