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药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庄乘风与北辰两人尽可能地收集着信息，将与白芷他们的信息一一比对，整理了些关于苏家的琐碎消息，例如苏家夜里的护卫巡逻时间、次序，苏晏的喜好吃食，白昱每日的动向，以及苏家哪个小厨房做的菜最好吃……
    最后的消息我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白参这个贪吃的家伙找到的。
    苏家没什么大动作，白昱的行为也一切如常，遇到需要决断的货物信息，也全是以苏晏的名义被发出，至于真正发出消息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不过白昱倒是自始始终没有表露出，想要将苏家收归己有的想法。
    苏晏的情况显然是逐渐好起来了，白昱派来名为服侍、实为监视的小厮，对我的要求堪称有求必应，我之前随口说的那些珍贵药材，居然真的被他弄来几样，尤其是里面的鹿茸，品质绝佳，还有几条蛇蜕，虽然都不足百年，但条条品质上乘，若是当着找不到百年蛇蜕，最后用这些代替，效果也不会差了许多去。
    名贵药材伸手就来，这样的日子不得不说极为舒心。
    不过玉相逢，却是这其中的变数。
    他的轻功极高，尤其是一身隐匿功夫，令人防不胜防。先前我还能依靠他身上淡淡的笔墨纸砚气味辨认出他，如今我常在药房，药香浓烈，他出现就变得毫无征兆起来。
    这一身隐匿功法，让我时常猜想，他是不是杀手榜上有名号的人物，但是他身上的血气又极淡，绝对不是常走在血气中人身上应有的味道，以是他的身份变得愈发莫测起来。
    默契地，我不过问他的事情，他也不询问一切我关于苏家的打算，只是如果能离我远一点就更好了。
    日子一点点过去，直到白昱再一次过来找我。
    “方大夫，要劳烦您过去看一趟了。”
    依旧是莫名悠长的走廊，这次我是独自前去的，北辰体内的毒已经完全拔除，借着苏家的药材，我给北辰炖了不少大补的汤药，庄乘风也跟着沾了不少。如今北辰已经可以试着将内力融入进招式中，这几天正是他融合的关键，而庄乘风现在的内力已经完全超过之前的巅峰时期，跨入了一个他不曾跨入的高度。
    对于庄乘风功力的进展，我自然十分满意，但是也承认，这种成功几乎不能复制，若不是庄乘风意志体力基础具是绝佳，断然不能有如此快速的恢复。庄乘风还没有放开手脚痛痛快快打一场过，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功力如何了。
    我想着近况，走着就看见了那一扇熟悉的门。
    “方大夫，请进。”
    苏晏的伤处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至少那一截鲜红的肠子已经不会再掉出来了。我照常诊了脉，看了面相，照例在询问苏晏感受的时候碰了壁。
    苏晏的精神好了不少，大概白昱有听我说的话，但是所谓的精神好了些，也只是眼睛会时不时地转动一下，不会再死死盯着床帐顶部，像一个没有魂魄的死物。
    这可不行。
    “苏家主，你近些日子还有出虚汗、用不上力气的感觉吗？”
    苏晏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不做声，倒是白昱回答道：“正清这几天身子好了不少，还会出虚汗，至于用不上力……”
    他沉吟一瞬，显然有些犯难。
    我叹了口气，“白少爷，苏家主不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他的感受，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白昱皱了皱眉。
    我好整以待。
    他显然是不想苏晏与外人交流的。
    但是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在我们交流的过程中，苏晏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最终，白昱深深看了我一眼，“方大夫也有倾心之人，想来也知道其中的百般滋味，不会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
    倾心之人？
    玉相逢？
    我面无表情，“这是自然。”
    我这么说显然会将白昱的注意力吸引到玉相逢身上去，尤其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我，但是我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我脖子上的红痕还没褪下去，他就老老实实地承担代价吧。
    我感情淡薄，不懂情爱，如何知道其中的百般滋味，也不知道他这样将苏晏禁锢于此，究竟是爱是恨。我只知道我收了苏景的诊金，就要将苏晏救出来，仅此而已。
    虽然在江湖上常常被骂做“圣手魔心”“金银大夫”，一诊千金，但是还未出现过收了诊金不做事的情况，怎么可能因为白昱的几句话，就毁了我的名声。
    我可是要等着……
    我垂眸收回思绪，看向白昱与苏晏，白昱不知正在与苏晏说什么，苏晏的手紧紧抓住床单，几乎要爆出青筋。
    过了许久，白昱终于抬起头，他虽然是在对我说话，却轻轻抚摸着苏晏有些凹陷的面颊，目光无限温柔，“方大夫，你问吧，您是聪明人，想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手指一路从脸颊抚摸到脖颈，在颈侧动脉上以指尖轻轻滑过，这里最致命，也最敏感，我看见苏晏的颈侧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苏晏与他对视，白昱看着他的目光贪婪而痴迷，他将一只靠垫放在苏晏前胸，让他能稍微支起上半身，等一切收拾好，他坐在床侧，将手搭在了苏晏的腰侧。
    我瞥了白昱一眼，“白少爷，您可以离得远一点吗？苏家主现在的状态不利于诊断。”
    白昱的面色有一瞬扭曲。
    我不信以他的武功不知道，在他搂上去的时候，苏晏的心跳呼吸明显加速。
    白昱盯着我看了半晌，最终缓缓放开手，慢慢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嗯，效果不错。
    我按住苏晏的脉搏，问道：“苏家主，近日来可有什么不适？”
    这是我第一次与苏晏对视。
    他眉眼温润，生了一双杏眼，这样的眼睛少了几分凌厉，却让整个人显得更为亲和，想来笑起来的时候，会带着一股属于少年气的天真，相比起商人，他到更像是个读书人。
    多日的折磨使得他双颊微微凹陷，却也遮不住他骨相的俊美。他与苏景生的五分相似，但是相比起苏景的稚嫩，他好似一块上好的青玉，已经被琢磨出了精美的形状，灼灼生辉。
    奈何好物蒙尘。
    以一己之力撑起苏家大厦将倾，力挽狂澜于苏家风雨飘摇，将十年之内将绸缎生意做到域外，海上陆上皆以得苏家绸缎为荣，百姓之口皆为称赞之言。
    这样的人物，此时却躺在一方软塌，心存死志。
    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可是却难得感受到了一种惋惜的情绪。
    苏晏看着我，唇齿动了动，“夜里惊悸的次数少了些，依旧是体盗虚汗。”
    许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苏晏声音有些哑，他喘了口气，才道：“咳嗽的时候，后面已经不会出来了，也不会疼，只是动作大些，还是会出血。”
    动作大些？
    我皱眉看向白昱，白昱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惭愧，“我帮正清擦拭身子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
    想也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拿出一只瓷瓶，道：“这里面是我新做的药膏，每日两次，涂抹□□，七日之后伤口可痊愈。”
    这还是由当初在鱼水欢里面，由买来的那一只春膏得来的灵感。这次制作的药膏吸收得会很快，同时没有油腻感，不会觉得难受。
    师父说万物皆可为师，果然真理。
    只是我说完了用法，苏晏的身子当即僵直了，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难言的愤怒与恨意，就像是……我骗了他。
    我骗了他什么？
    下一瞬，苏晏就冷笑着支起身子，不顾下半身的剧痛看向白昱，伤口再次崩开，血眨眼间浸湿了他雪白的里衣，顺着腿点点滴落在床铺上。
    “白昱。”
    他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却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怒火，像是一次又一次地付出信任，然后被次次辜负的恨意。
    “这样戏耍我，很有趣？”
    他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面颊上涌出两片不正常的殷红，他猛地一挥一挥衣袖，
    “拿着你们的药膏，滚！”
    我自然是不可能动的，白昱更是像个被训斥的小孩似的，竟然露出了慌张无措的神色，想要去抓苏晏的手指，又想去安抚苏晏，最后所有的动作都止于苏晏眼中的厌恶。
    见我与白昱没有动作，苏晏气急了抓起枕头丢向白昱，白昱不避不让受了这一击。大概是怕苏晏想不开，他所及之处都是柔软的，就连枕头也是用棉花填的，软软一团，加之苏晏重病没什么力气，这枕头打在身上也是软绵绵的一下子，白昱却晃了晃，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
    苏晏将触手可及的东西一样样地扔出去，可是他能触碰到的东西本就有限，很快就扔得干净，白昱一下下受着，明明比孩童嬉闹还轻的力气，却像是要生生将他击溃。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苏晏见他还没有走，双目赤红，如同入了魔似的，单手捂住心口，喘着粗气。
    我心知他现在情形不好，反手拿出银针一步上前，欲先使他冷静，却不料白昱这个时候竟然还记得让我保持距离，看向我时的双眼已经是如同孤狼似的狠厉。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往后一拽，一股雄浑的内力直撞过来，竟然是要之握于死地的杀意。
    我现在不能运功，只得反手银针连刺他手臂三大穴位，逼得他僵直一瞬，侧身脱身。
    然而就是耽搁了这一瞬，苏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洁白的里衣上猩红一片，他仰面而倒，脸上红晕尽褪，面如金纸，形同死人。喜欢我记得我是大夫请大家收藏：(shandu.fun)我记得我是大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