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甘情愿

    【“烧死这个妖孽！射死他！杀死他！”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祸国妖孽！”
    “要不是你在营地媚惑大帅，我们也不至于被逼到如今的境地！”
    “对，他就是个害人精，不男不女的鬼东西！”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们亡！杀了他！！！”
    ……
    江策披着一件雪白的单衣站在城楼上，城内是自己国家的百姓和将士们，城外不远处是金国的女真大军。
    这一切可悲的仿佛一场梦，他自以为倾注了全部心血去救的人们，正一个个面目狰狞地拿手指着自己，用口水唾弃自己，甚至有人用尖利无比的石子狠狠地砸向自己，只为泄愤！
    江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他低头看了一眼冰冷的枷锁，又抬头看了眼面前这些人的面目，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微微向后倾倒，铁链顺势将他重重拉下深渊，泪水擦着面庞，在凛冽的寒风中刮的人生疼，他微笑着轻声对风说了一句：“再见了~”好像如此便能将他无法亲自告别的低语乘风归去！
    就在这时，忽的听见上空传来一阵阵惊呼，下一秒，江策觉得有人强行拉住了他，他猛地睁开眼，见来人是小七，登时急红了眼：“小七！我不是把你……”迷晕了，三个字还没能说出口，小七就拼命地抱紧了他，霎时一个翻身，将自己的后背朝向地面。
    江策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要！快放开我！”
    小七微微一笑，伴着呼啸在耳边的风，一句痛心疾首地“我心甘情愿。”再次清晰入耳，萦绕在他的脑海，引起阵阵轰鸣。
    刹那间，所有场景，一寸寸重合，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瞬是他永远的噩梦！
    ……】
    “怎么样？这毒能解吗？”赵璟焦急万分地问道。
    “这毒，倒不是难事……不过他是如何中毒的？才是关键！我方才见他二人的伤势，明显小七这孩子更重些，竟半点儿没发现江策中了毒！若非他自己毒发，这种毒无色无味……”宋问一边替江策施针，一边碎碎念。
    赵璟的脸霎时冷若寒霜，他沉声道：“有人故意策划了这场事故，目标本就是阿策！”
    一旁的时安吓得面色铁青，宋问又拿起一根更粗更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小心翼翼地扎在了江策头顶的百会穴，道：“显而易见，从那个轮椅到坠楼，还有我到的时候，他身边竟只有一个小七，好像所有人的离开都在此人的算计之内。当然我并非是为自己不会武功没能及时救下他在推诿，就是觉得这也太蹊跷了！”
    宋问，慢慢取出一开始扎在江策身上的几根银针，举起来端详片刻道：“他中毒的时间约摸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也就是说大概是在我到樊楼之前的那会儿就已经中毒了。”
    赵璟深吸了口气，厉声道：“隐三隐四，听到了吗？现在就去查！今日樊楼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活着飞出去！”
    “是！！！”只听房梁上传来两人的应声，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宋问习以为常地撇撇嘴，想要缓和此刻无比紧张地气氛：“其实……你也别太动怒，这个毒无巧不巧地逼出了他体内一些乌血，等会儿我把余毒解了，他就能醒过来了！”
    赵璟蹙眉，这是什么歪理，他问道：“中毒难道对身体没有伤害吗？”
    宋问暗暗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作答： “这……自然是有害的了，不过他全身上下也没几处好地方了……”后面这句“区别不大”愣是没忍心说出口，他一个见惯因疑难杂症而英年早逝的人都觉得有些心疼江策，别说赵璟了！
    就在这时，清风徐来前来禀报，徐来躬身道：“主子，整个樊楼从上至下所有客人、小厮、婢女、厨子、掌柜，全都一一盘问清楚了。”他回头看了清风一眼，这才道：“无一人可疑。”
    时安倏地站起身，怒道：“怎么可能？即便是我带吴聪小少爷去上药前还都好好的，眨眼的功夫又是坠楼，又是中毒，怎么可能无一人有嫌疑？”
    清风惊道：“中毒？”
    他们方才一直在审讯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赵璟在得知此毒可解，至少恢复了些清明，道：“已经让隐三隐四去查了，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徐来，开封府的人怎么说？”
    徐来回道：“禀主子，沈三公子正在与府尹大人交谈，官差们也在排查所有可疑人员了。另外我去查看了江公子的轮椅，轮毂上有人动了手脚，虽然已经摔的不易看出，但还是有一处，有明显的刀割痕迹。”
    赵璟冷声道：“也就是说轮椅在阿策坐上之前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徐来道：“是的。”
    时安喃喃自语：“可是，轮椅是我亲自推回来的，从未假手他人……”
    叮——时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上楼！”
    清风急道：“什么上楼？”
    时安拍着脑袋，自责道：“难道是我拜托那几个伙计帮我扛上楼，有人动了手脚？当时我太累了，虽然一直跟着往楼上跑但是整整落后他们一层的距离，会不会是那个时候？哎呀~都怪我，都怪我！”
    赵璟道：“清风你们带时安去查，务必尽快找到那几个人！”
    徐来又道：“目前我们找出在江公子出事那个时间段，独自一人没有任何同伴作证的只有三人。”
    赵璟问：“都有谁？”
    清风答道：“一个是独自在门外揽客的伙计，一个是独自去解手的护院，还有一个是……”他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江策和小七，低声道：“是吴应则！不过他是江公子的亲舅舅，应该不可能。他说当时正从朱氏所在的包厢去后厨为韩姑娘准备夜宵，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四楼，屋里有侍奉的下人，还有韩姑娘也是知道的，只是那段路上无人作证。”
    片刻，赵璟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要呼之欲出，他曾经一直想不通的，为何前世的阿策在汴京之时，只字未提吴家的事，难道……？
    “朱氏的包厢在第几层？”赵璟站起身，肃杀之气溢于言表。
    “四楼！”徐来立即反映过来。
    “那从后厨回到四楼要多久？”赵璟凝眉沉思，随即再道：“若是从厨房回来，先上了五楼再回的四楼呢？”
    “相差无几~”宋问漫不经心地道：“反正，一般情况下，最容易得逞的下毒之人都是与被下毒人最亲近的，这样的人，被下毒的人通常不会对其有所防范。”
    他又指了指左边躺那儿一动不动的小七，道：“哝，这小子可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主子，到死都抱着呢！我当时扒都扒不开，有他在，谁还能轻易给江策下得了毒！”
    闻言，屋内众人面色都是一沉，赵璟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咯吱作响，他狠声道：“清风徐来，去把吴应则给我带过来！”
    “是！”二人齐齐应声而去。
    另一边，在樊楼的酒窖里~
    一个黑衣人背光而立，站在他对面的人正举着火折子，忐忑不安地问：“你不是说只要我去送碗汤圆就行的吗？你怎么还在轮椅上动了手脚？”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那可是我外甥！你知不知道，人……人差点儿就死在了我的酒楼里？！”
    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哼，那毒虽是我给你的，不也是你亲自下到碗里，给他送去的吗？别再这儿演这不值钱的亲情戏，我可没见过你这般狠心的舅舅，哈哈哈~”
    “你——！”吴应则看了一眼身后的入口，本想高声怒喝，想了想却只能偃旗息鼓地小声道：“我那是没办法，再让他查下去，我就暴露了~”
    面具人道：“所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当断则断！没什么好愧疚的~”
    吴应则在这被酒缸堆满的狭小空间里，原地踱着步，而后一跺脚，焦急问道：“可是你弄的这一出，一会儿他毒发，不是很快就要查到我这里来了吗？我该怎么办啊？”
    面具人仰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而后轻轻抬起他的左手，五指格外修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随后又紧握成拳，先是讪笑一声，又立刻收敛了神色，道：“所以，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话音未落，面具人一拳直接打穿了吴应则的腹部，那只如刀般锋利的手，在他的身体里狠狠拉拽了几下，讥笑道：“你这种可以为了自己利益，三番两次背叛自己亲族的畜生，我留着你有何用？”
    说完，那人直接抓着一团模糊不清的，不知是血肉还是何物的东西猛地拽出。与此同时，吴应则根本来不及发声呼救，就在这刹那的剧痛里挣扎着咽了气。
    面具人，指腹间揉搓着黏稠的血腥，他眼神极为阴森可怖地笑道：“这孩子的命可真大啊！看来不一一解决掉你身边这些麻烦东西，想要弄死你，确实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呢！”
    “快，你们几个，再去那边找找。”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焦躁的吩咐，面具人神色自若地将手里恶心的黏|液擦在了吴应则干净的衣摆上，而后优哉游哉地缓缓走出了这个混杂着浓重血腥气的酒窖。
    少顷，隐三隐四先一步回到了二层的包厢，他们带回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厨子。
    隐三禀报道：“启禀主子，这人就是今夜留在厨房值班的掌事主厨。”隐四在一旁，推搡着那厨子，严肃道：“你，把刚刚的话一字不差的再重述一遍！”
    那厨子头也不敢抬地就直接跪倒在地，他来之前就知道这间屋子里的爷尊贵无比，是比他曾经见过的来这樊楼的所有客人都要尊贵的人物。
    而且一进屋就看见了躺在矮塌上的两个人，和他们满身的血迹，他知道今日樊楼定是摊上大事儿了。他拼命忍着尽力不让两排不听话的上下牙齿打架，在隐四的连连恐吓中，磕磕巴巴地道：“回…回各位爷，小人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就是个厨子……”
    隐四翻了个白眼，轻轻蹬了他一脚，不耐道：“废话少放！”
    被这一脚吓得，那厨子再不敢多言，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大约是三个多时辰前，东家突然来到后厨，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剩下的汤羹，那会儿太晚，今日又是元宵节店里客人实在多，我们厨房也没剩什么吃喝的，只有多备的汤圆子。东家就让我给他下一碗，说是自己要吃。我也没多想，就下了一碗，然后东家就端走了。我只知道这些，真的~”
    隐三接道：“而后我和隐四又从厨房往回走，在这一路上，查看有没有可能会遇到什么人，这个樊楼的确大，但从后厨回到大堂的楼梯必须经过一个拐角的长廊，那里一直会有一个守灯的小厮，在那里为迷路的客人指路。我们也找到了今日在那个位置值班的小厮，据他所言，远远看到东家从厨房匆匆忙忙出来，手里亲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走至他身边的时候，还能闻到浓郁的糯米香和芝麻猪油香！”
    那厨子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今天包的最多就是芝麻馅儿的汤圆，我们特地加了些猪油，这是江南那边的做法，我们汴京这边人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所以就属这个甜口的汤圆子剩的最多。”
    说到这里，已经无需再多探究什么，若是自己吃，何须端着托盘从厨房急匆匆走出来，最关键的是，这种芝麻猪油馅儿的汤圆是江策的最爱，生在汴京的吴应则也不一定吃得惯。赵璟胸膛开始不住的起伏，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至亲至信的人背叛，而如今，若是让阿策知道是自己的亲舅舅想要加害自己，他该会有多难过~
    时安吓得已经六神无主，宋问奇道：“他有什么动机呢？”
    赵璟也正是如此想，他到底有什么动机竟要加害自己的亲外甥？
    轻叩房门，清风和徐来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间已经略显拥挤的包厢，隐三见状：“我先把这厨子带下去。”说罢，一手拎起那个吓得即将尿裤子的樊楼大厨，就往外走。
    待闲杂人等清空，清风才道：“我跟徐来带人把整座樊楼都翻了一遍，竟没有找到吴应则，朱氏那儿他也没去，韩攸宁从这里走后，一直守在那儿，说他就没回去过。酒楼里也没有人见过他，另外我们问过隐一隐二，他们保证一定没有任何一人出去过，现在这里被他们天罗地网包围的水泄不通，没有你的放行命令之前，一直是只进不出的。”
    这就奇怪了，并没有任何人出去，吴应则竟然能凭空消失？赵璟怒不可遏地道：“他还有飞天遁地之能不成！”
    “绝无可能，今日我们留在汴京的人和王府的人已经全数出动了，绝不会让任何一人逃出去！”徐来斩钉截铁地道。
    “你们主子并非在质疑你们的能力，他是在说，既然这里是他自己的地盘，难道就没有什么机关密道，是旁人不知道的，狡兔都有三窟，更何况是他这种奸商！若真有飞天遁地之能也为可知~”宋问终于给江策清理完余毒，一根根拔下他身上满满的银针，顺便振振有词地分析着赵璟的心思。
    没错，他可能算是除了沈三以外，最了解赵璟心思的人了，他虽不像沈三那种独有天赋的几乎每个人心思都能猜测几分，他只是比较了解赵璟这种喜欢说话让人一知半解人的脾性。因为他自小跟的师父就是这种人，常常指导他医术，话只说一半，另一半美其名曰要自己去领悟才能体会其中真谛！
    在一切仿佛已经陷入僵局的时候，有人从外推开了房门，肃然道：“那不如就查一下这‘只进不出’一共进了多少人，哪些人，谁又最有可能帮助吴应则逃脱？便就都知晓了~”
    宋问惊道：“道长？大师？”
    方才说话的竟不是向来作为发言人的云游道长，而是一直喜欢沉默寡言的德清大师，他仿佛对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已经了如指掌一般。
    “我们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江月和陈庆急得不行也要来，我让他们留在家里赶紧收拾需要紧急用的东西。”云游仿佛有意岔开注意地解释道。
    时安问道：“我们可以带少爷回去了吗？”
    云游道：“嗯，马车我已经带来了，这里不是很方便。”他顿了片刻，眼睛一闭，像今晚戏台子上扮演的江湖术士一样，手上捏了个诀，嘴里默念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郑重道：“时候快到了！”
    赵璟倏地眼前一亮，紧张地再次确认：“道长是说？……”
    云游饶有架势地点点头，德清双手合十也默念了一句佛语，屋内众人皆是一阵不言而喻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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