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今年是唐卿卿的及笄之年，原本她的十五岁生辰是在清明过后四月中旬，正是春华明丽的好季节，只是她落水之后一场大病反复缠绵了许久，生生连及笄之礼都没能安排成，而她落水伤了颅脑，后又反复高烧，之前十五年间的记忆已经只剩了些许散碎零落的片段，拼都拼不起来。
    唐卿卿不知道面前这个五殿下之前同自己到底是否认识，更想不起自己是不是有曾冒犯过他，就如同三皇子殿下，唐卿卿也依然想不起自己是否与他结过善缘，对于三殿下所有的认知，都是她病中醒来之后陆续从旁人口中听说的。
    三殿下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嘘寒问暖，为了她的病情往来奔波。
    那么，既然太子已经另娶，三殿下又诚心求娶，她嫁与三殿下也并无什么不妥。
    她会尽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
    救命之恩，报以涌泉。
    原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婚事突如其来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不要说三皇子陆子墨措手不及，整个唐家连带宫中的太后都猝不及防。
    面对这样的局面，唐卿卿原本心中还曾狐疑过，莫不是……她曾与这位五殿下有过什么……交情？
    老实说，这样的猜测并不让人愉快，毕竟在今年正月之前，唐卿卿始终都是内定的太子妃，此事除了太后皇后以及唐家之外，据说是太子和她本人也都尽知的，如今纵然是前尘尽忘，唐卿卿也不信自己会再和其他人有什么首尾。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譬如礼教，譬如廉耻。
    但此事并没有唐卿卿置喙的余地，圣旨已下，她能做的唯有听从旨意罢了。
    就连她的父亲左相唐茂行都束手之事她一个才及笄的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关于这一次突兀的赐婚唐卿卿也从父亲唐茂行口中听说了始末，是五殿下在边关云州大败了西狄之后单人快马连夜赶回京城，连随从都甩在了后边，抵京之后直奔皇宫呈报了战果之后就挟功求了指婚。
    彼时明德帝刚因为看了战报而龙颜大悦，前一句‘有甚想要的尽管开口’才刚刚出口，就被陆归云直截了当的开口求娶左相嫡女，这才打了天子一个措手不及，连想婉拒都没了台阶。
    赐婚旨意是他求的，现在却又来怀疑她的清白？
    如果对她心存不喜，甚至怀疑她不守闺训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请旨赐婚？
    ……莫不是仓促面圣求了圣旨之后才听说自己与三殿下的婚约？
    所以后悔了？
    唐卿卿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心中火气不免烧得更旺，她的婚事从正月那一场惊变至今，本就已经一波三折，昨日圣旨一下，京中已经就有了难听话，一个姑娘，三度易嫁，而且还都是同姓兄弟，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虽然碍于是圣上赐婚还没人敢公开说什么，但想也知道私底下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就连她父亲昨日都目光沉沉的问她是否想得起曾与五殿下有过甚瓜葛，亲爹都如此，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想了。
    百口莫辩的滋味本就已经让唐卿卿心里堵得难受，可现如今这始作俑者竟然怀疑她的清白，还当面问到她脸上！
    真当她就稀罕这婚事？
    此时的唐卿卿彻底忘了自己正身处皇宫，而身前戳着的这位是金尊玉贵的天家血脉，只怒道：“既然殿下怀疑臣女不贞，大可求圣上收回成命另娶他人便是，也免得被臣女污了殿下的清唔……”
    唐卿卿话未说完就突兀的拐了调，原来是陆归云冷不防抬手又一次捏住了她的脸颊。
    “叽叽喳喳个没完，吵死了。”陆归云出手如电，唐卿卿连他动作都没看清，粉莹莹的面颊再一次被捏在大手中揉搓成了个包子。
    陆归云眯着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的将这软滑弹手的脸蛋捏出个滑稽的表情：“满不满意是我的事，圣旨都接了，你想抗旨？做梦呢！”
    话音刚落，便突然附身，一缕淡淡的清苦气息再次笼罩过来，唐卿卿下意识的后退却已经晚了，陆归云长臂一伸，闪电般的从她腰间扯了个什么，定睛一看，竟然是临入宫之前香柏给她系在腰间的那只玉色荷包。
    “你做什么？”唐卿卿急了，这是女儿家的物件，怎么能不明不白叫人夺了去，两步上前伸手就想抢回：“还给我。”
    陆归云轻松将手一抬，那荷包就脱出了唐卿卿能够碰到的距离之外。
    “想要回去？”陆归云凤眼半眯，好整似暇的看着唐卿卿踮着脚尖来抢：“里面装的是何物？答上来就还你。”
    唐卿卿噎住一瞬，这只荷包是在宫门外香柏临时给她系在腰间的，她那时正心思沉沉，根本没想起来问香柏里边装的是什么，此时又哪里答得上来，眼光瞟了几下，这才留意到那荷包竟然装得鼓鼓的，显然塞满了东西，姑娘家随身荷包香囊里会放的大约也就那么几种，唐卿卿皱着眉胡乱答道：“是……是祛暑的香丸。”
    一句出口，陆归云晶蓝的眼眸顿时眯了起来，单手将那荷包抛了抛，手腕一翻就塞进了自己怀里：“答错了。”
    “你……”
    唐卿卿气结。
    他都没打开看过，凭什么就说她答错了！
    摆明了就是在耍无赖！
    唐卿卿怒上心头，然而还不等她再度开口讨要，陆归云已经甩手就走，只丢下一句——
    “你已将荷包相赠与我，还想去找陛下请旨退婚就去，看你退不退的成。”
    唐卿卿都没记住自己是怎么出宫的，宫外候在马车旁的香柏远远望见自家姑娘气冲冲的出宫，连忙迎上前去：“姑娘？这是怎么了？”
    唐卿卿憋了一肚子火气，自顾爬上马车，一口气喝干了车内海棠雕花几上的一盏冷茶，又去摸茶壶，吓得香柏连忙夺过去：“姑娘可不敢喝冷的！”
    香柏点燃了车内烧银丝炭的小茶炉重新烧水，唐卿卿也不再争，只将双唇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的坐在那盯着茶壶发呆。
    马车粼粼，直到香柏将一盏新茶递到唐卿卿手边，这才轻声说道：“姑娘病愈才没几日，留神气坏了身子。”
    唐卿卿气鼓鼓的不响，香柏也不继续劝茶，转而从果盒里抓了几颗松子慢慢的剥皮，将剥出来的松子仁干干净净的一颗颗放到唐卿卿面前的小茶碟中，口中继续说着：“奴婢晓得姑娘因为婚事一波三折只怕心中有些不快，不过圣上赐婚是天大的荣耀，姑娘只管安心备嫁就好，老爷是相爷，皇后和太后又都是姑娘嫡亲的长辈，日后姑娘出了阁，郡王府也不会怠慢了姑娘……”
    唐卿卿听愣了：“郡王府？什么郡王府？”
    香柏一愣：“姑娘在宫中没有听到消息么？”
    见唐卿卿摇头，便轻声细语的说道：“奴婢在此候姑娘的时候，见到有小黄门急匆匆出宫，口中念叨着五殿下什么的，奴婢一时好奇，就拦下问了一句。”
    “那小黄门听说奴婢是唐府的人，便说了是圣上敕封五皇子殿下为浔阳郡王，旨意已经下了，他正要去工部传旨，让工部在京中寻合适的地段给五殿下建牙开府。”
    香柏说得有条不紊，唐卿卿却听愣了：“浔阳郡王？你没听错？”
    香柏连忙摇头，唐卿卿半晌回不过神来。
    五皇子是龙子凤孙，贵不可言，又是据传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怎么……只封了郡王？
    自古以来都没有天家皇子只封个区区郡王的传统，就算五殿下没有战功在身，一旦出宫开府都是亲王，又何况是有功劳在身的。
    唐卿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她明明听说五殿下此次立下的战功赫赫彪炳，却为何反而连个皇子理应受封的亲王都没得着？
    电光火石之间，唐卿卿猛然瞪大了眼睛——
    ——和昨日的那一道圣旨……有关吗？
    香柏见自家姑娘原本刚有了几分缓和的神情骤然低沉了下去，顿时明白自己八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话音一转，从一旁取出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放到小几上，轻轻打开，里面是排列整齐的一匣子金箔包裹的药丸，“忘了跟姑娘说，这是适才三殿下遣人送来的九转定灵丹，正好家里的那些眼看就要吃完了。”
    香柏心中高兴，姑娘头疼发作时离不得这药，如今家中上次配来的眼看就要用完，到多亏了三殿下想着，及时配了新的过来，可惜……这样细心体贴的人，姑娘却没缘分……
    心中正在惋惜，耳中忽听唐卿卿的音色：“回府之后遣个小厮跑一趟三皇子府，将药方抄一份回来吧。”
    “姑娘？怎……”香柏下意识想问，却又咽了回去。
    ……确实……不好再收人家的东西了。
    回到唐府，已是晚霞漫天，唐卿卿今日在宫中接连遇事都不舒心，晚饭也就没什么胃口，直到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才终于缓过口气来。
    慵懒的倚在榻上，身上只穿着浅绯色的中衣，香柏还没彻底将她一头长发擦干，唐卿卿就已经有了睡意，香桃半跪在脚踏上，手中捧着青瓷的小罐子，正在给她膝盖上涂药膏。
    今日在慈宁宫中足足跪了有一炷香，若是冬日也还罢了，衣裙厚实，不怕跪，夏季衣裙单薄，统共也就几层绢纱，又哪里能当的什么，唐卿卿两边膝盖都泛了淤青，虽然并不严重，但耐不住她皮肤白得如同牙雕，这两块青色就分外显眼起来。
    香桃涂完了药膏，小心放下中衣的裤腿，原本还想说什么，结果抬头一看唐卿卿眼皮已经半开半合，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和香柏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的去收拾药膏的小罐子，直到香柏手脚麻利的将唐卿卿一头长发擦得干松松的，这才轻声问道：“姑娘要就寝么？今日点百合香可好？”
    唐卿卿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香柏便去落帐子，眼中看着她的动作，唐卿卿突然想起一事来，“香柏，今日在宫门外的时候，你给我的那只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是肉干。”
    “咦？”唐卿卿脑中睡意顿时散了几分：“肉干？”
    “以往姑娘每次入宫都会吩咐奴婢带一包肉干，如今姑娘不记得从前，奴婢便自作主张，替姑娘带了去。”香柏答道，突然想起：“对了，那荷包姑娘今日没带出宫，可是忘在哪里了么？”
    一语落地，唐卿卿却陡然沉了脸色，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野猫叼走了。”喜欢白月光她失忆了（重生）请大家收藏：(shandu.fun)白月光她失忆了（重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