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

    很奇怪，这么冷的天，云清衡却没有赖床。
    “至理？”颜以方照常的想要伸手去抱抱身侧之人，再吻吻他，可是这回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颜以方望着身侧空无一人的床铺，头一回感受到了云清衡平常经常感受到的那种醒来后身侧空无一人的感觉，竟然会觉得那般落寞。
    这不行，怎么搞得自己像一个待人垂怜的小媳妇似的？
    颜以方晃走了自己脑袋里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起身去做正事。
    也不知为何，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做正事的时候也老是走神，他想了想，八成还是因为早上少了那个人的一个吻，所以顿觉空虚。
    正午，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得找那人索要一个吻。
    却遍寻不着那人的踪影。
    一开始，以为那人又去后头瀑布底下冲凉去了，转念一想，这么冷的天瀑布也得冻上了吧？却还是不死心的跑了一趟，结果还是没找着人。
    后来，他的殿内，那人的殿内，全都找了一遍。
    全都找不见。
    难道下山去了？
    他记得先前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人还挺喜欢下山去逛的。
    颜以方打了个响指，唤来仆从：“有没有看到至理？”
    仆从回：“您说云公子啊？一大早上就下山去了，那时候天都还没亮呢。”
    果然是下山去了。
    不知是哪里来的兴致，颜以方正事都没办完，就生出了下山去逛逛的想法，他问仆从：“去哪个集市了？”毕竟山下还有好几个城镇呢。
    仆从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试探着问：“大人，不是您吩咐他下山去办事的吗？还说不能让他人知晓，我们都没敢问。”
    颜以方的脸色变了，他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忙嚷嚷道：“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他办事了？”我现在可曾让他帮我做过一点事？什么时候不是将他照顾得好好的？
    仆从看到颜以方脸色不对，连忙战战兢兢的道：“他……他说是您的吩咐，我们就没敢多问了。”
    颜以方拎起仆从的衣领，怒道：“废物，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看着他的吗？难怪会被车迟得手！”
    颜以方怀疑，可能是车迟又使了什么花招将云清衡给骗走了，他可再也经受不住再去救那人一次了，他对手下的魔兵吩咐道：“都赶紧给我下山去找人！”
    命令下达后，整个仙门都突然变得哄闹起来。
    “大人，您别找了，他是自己要离开您的。”小石的声音忽的自颜以方身后传来。
    “你说什么？”颜以方觉得小石这话很假，他才不相信。
    “我说是他自己要离开您的。”
    “我才不信。离了我，他还能上哪去？”
    小石望着他，眼神担忧，他说：“他其实早就已经想离开您了，您以为他为什么以前不跑？只是他现在一无所有，去哪里都不会过得很好，他一直呆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求得一个庇佑，但现在出了车迟这档子事，他觉得待在你身边会很危险，所以连夜跑了。”
    听着听着，颜以方忽的笑了，他说：“你在撒谎，你在故意拖延时间，让我没法去找他。”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不久前才说过爱我，还那样真情实感的对我许下海誓山盟，怎么可能会是在骗我呢？
    你在撒谎，撒谎的是你。
    小石无奈的摇头：“好，我不拦您，您大可以去找，且看您能不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他又愿不愿意跟你回来。”
    “我当然会去找。”颜以方大声的说着，好似声音要是再小一点，就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那份不安。
    颜以方以前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的，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别有用心，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所图，而且有关这些动机都十分的明显，但后来，因为他自己的那份感情太过浓烈，他自己下意识，若有似无的不去管那些疑点，不去深究，一厢情愿的将自己的感情也嵌套到了那人身上，用自己的感情来衡量那人的额感情，自顾自的认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因着这份感情，他甚至忘却了这人曾经对自己造成过的许多伤害。
    但却不想，原来，构成这份信任的根基——感情，它本身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这不合理，这简直超出了颜以方的认知，摧毁了他那固步自封，不见天日的小小世界。
    他明明曾经对你那样好，他明明曾经表现得那样爱你，甚至不惜为你去死，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为你付出了那样多，他靠着这样的牺牲和付出走进了你的内心，让你那干涸的心原荒漠里长出了一片只属于他的绿洲，可到头来，他却告诉你，那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他为了保命的招数。
    他对你的感情，付出，牺牲，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在让你步步沦陷后，他捞到他想要的好处后，他就离开了。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竟然又一次被这个人愚弄了。
    那接下来的时间里，颜以方变得很颓废。
    没日没夜的喝酒，不是在醉，就是在醉的路上，人间的酒完全都满足不了他，他每天需要喝下大量的酒才能让脑子变得昏聩。
    “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了呢？”
    那之后一连过了很多天，颜以方还是搞不懂。
    他是被骗了吗？
    是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吗？
    他原来是这么好骗的吗？
    那个人其实还是跟从前一样，有兴致，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给他几个甜枣尝尝，失去了兴致，失去了利用价值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吗？
    他这是，爱上了怎样一个人啊？
    他突然觉得，先前那般拼死拼活的去车迟手上救人，那般不顾颜面的说出那些爱他的话，全都是错付了！
    为什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呢？将别人的真心同感情这般践踏，当做利己的踏脚石一般踩在脚底。
    他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
    不知是云清衡失踪后的第几日，小石还是没能找到云清衡。
    前一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雨雪交织的天气，风雪吹得人们将门窗紧闭，但到了第二天清晨，却是艳阳高照，昨夜的风雨也都停歇，路边的积水也都下去了。
    当艳阳照到颜以方脸上时，他忽的醒了。
    他望着面前的一大摊子酒坛子，忽然在想：这些天以来的你，都在做些什么？
    他掀开了面前堆得老高的酒坛子，理正了自己的衣服，让人为他梳好了那乱糟糟的头发。
    他忽然将小石叫来了。
    小石风尘仆仆的赶来的时候，连口茶都来不及喝上，便哑着嗓子同颜以方汇报：“对不起爷，还是没能找着。”
    颜以方手一挥，问：“你都找了哪些地方？是怎么找的？”
    小石有些疑惑颜以方为何要问这些：“周围的几座山头和城镇，所有他的脚程可能去的地方都一一找过了 ，再远一点的几座山头也早就派重兵围住了，还是找不见人，现在就差掘地三尺了！”
    颜以方冷哼道：“那就掘地三尺吧。”
    小石愣住了：“您的意思是？”
    颜以方说：“你说的那些地方，傻子都知道危险，他要真想逃走，还会去那些地方吗？”
    小石擦着额头的冷汗，连忙赔礼道：“您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颜以方继续说：“真要想找着他，就要用狠招。”
    “什么狠招？”小石问。
    颜以方的嘴角扯开一抹血腥的笑，他说：“自然是掘地三尺。”
    “我好像没听太明白。”
    颜以方说：“你去找人的时候，他又可能正伪装成一个木桩，一片树叶，你知道，修仙术里有这样的障眼法，若你还想用普通的方式，怎么可能能找到他？从这里往外的三座山头，全都给我一把火烧了，一个生灵都不要放过。”
    小石慌了：“可是这样，会误伤佷多百姓的啊，而且云公子也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死的啊！”
    颜以方笑着，他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你将他找回来，可没说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是的，就算是死的，他也无所谓，这是那人欺骗他的代价。
    小石欲言又止：“大人，您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一点都不像您了。”
    “是吗？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颜以方觉得很可笑，“几个平民的性命而已，活着也只是给我们做奴隶的，死了又何妨？你怎么也开始怜悯起人类来了呢？”
    小石：“可是，这样随意屠杀平民，可能会引发人间仙门的注意，车底王的援兵沉了，我们现在在人间几乎孤立无援，您现在这样不是自寻死路吗？”
    颜以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他说：“你在怕死？”
    小石立定了：“魔族无一怕死，死在战场上是我们的荣耀！”
    颜以方猛地揪住小石的衣领，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小石的面上：“那就少废话，赶紧给我去找！”
    第一天，是一座山头。
    第二天，是以那一座山头为圆心的三座。
    第三天，火已经烧成了片。
    颜以方觉得，他已经快要疯了。
    随着日日找不见那人，他的心绪已经跟那烈火一样狂乱灼热。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如烈火焚身。
    不，他曾受过烈火真正的舔舐的，那远没有现在让他痛苦。
    那人去了哪里，是死是活，他是真的不要他了吗？
    酒一天比一天喝得多，大冬天的，热都不热一下就往肚子里灌，最后弄得他一天到晚的都是咳。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废了，连战斧都拿不起来了，他觉得他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讨人厌。
    终于，在找到云清衡前，有人率先看不下去他这副鬼样子了。
    “大人，有件事，我想跟您说。”小石踌躇着掐着手心。
    “嗯？”颜以方还是晕晕乎乎的。
    “云公子他，离开您的原因，不是我先前说的那样，他只是……”
    “只是什么？”坦白说，现在颜以方并不怎么想相信小石接下来会说出的话了，这对他来说，都是借口。
    小石说：“他只是中了诅咒，快死了，不舍得让您看到他的死态，所以才离开的。”
    颜以方稍稍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谎话也不要说个这么可笑的嘛？怎么，难道他是猫吗？知道自己快死了就远走离开主人？”
    小石说：“他中的不是别的诅咒，是，是……同心咒。”
    颜以方听说过同心咒，那一般是用在情人身上的一种咒术，他能确保中咒的两人的灵魂能纠缠在一起到达同一个去处。
    颜以方觉得小石的话很可笑：“没听说过那咒还能死人的。”
    小石掐着手心，眼神飘忽，神情为难：“如果，同他一道中这咒术的，是个死人呢？”
    那一刻，颜以方全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什么意思？”他走下宝座，揪起小石的衣领问。
    小石的神态有些慌张，他道：“车迟是怎样滴水不漏的人，您应该比谁都要清楚的啊，他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能让您将人救走？”
    颜以方抓住小石衣领的手渐渐软了下去。
    小石的声音越发弱了，他说：“这段时间，尽管他一直在用道术吊命，但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颜以方的眼神有些放空，声音都有些虚，他说：“我不相信。”
    “是真的，车迟害他也只是为了要您的命，他是怕您为了救他而去跟车迟交换，就想找个没人的角度独自死去算了，您这样放火烧山，是要连他最后一块安生之所都给除去吗？连最后的安逸都不肯给他吗？”
    颜以方的声音干哑，他仍旧是道：“他会有那么好心？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要死了呢？这是他的真心，他不会说的。
    小石急道：“他会不会那么好心，您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吗？请您不要最后一刻安稳都不留给他啊。”
    “不，你在骗我。”他仍旧是不依不饶。
    小石更急了：“我为什么要拿这件事来骗您？他一个跟我之间没有任何瓜葛的人类，我如果真要拿这事来骗您，直接悄无声息的杀了他不是更好？为什么还要为他说话呢？”
    小石说的很有道理，事实上，就算他说的没有道理，颜以方也是会信的，他太想相信了，太想相信那个人没有背叛自己了。
    但是，他又不想相信，不愿相信，若是相信了，这不就意味着，那个人他……
    颜以方有些站不稳了，他一伸手，扶住了小石的肩膀，支撑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他说：“带我去找他。”喜欢尽勾消请大家收藏：(shandu.fun)尽勾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