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青岚到边境驻扎的地方找到萧成玉时，萧成玉正从主帐出来。
    一见青岚，萧成玉还未有表示，青峻急喝道，”青岚，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来萧家暗卫有‘寸步不离’之说，若不得命令，擅自离主，等同于叛逃，必死无疑。
    青岚委屈地将一路的情况倒豆子一般说个干净，青峻越听越心惊。
    他不是心惊于那所谓的‘黑心奸商小程’，而是青岚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找死。
    “你狗胆包天了，竟敢撺掇小少爷往西山跑。。。”，青峻厉喝。
    青岚懵了，“不是我，是少爷他。。。”
    啪，一巴掌狠厉地刮下，青岚扑地趴在地上。
    他委屈地眼圈一红，不解地望着青峻。
    “你把小少爷丢在险境，自己跑出来了，你这暗卫当得好啊。”，青峻怒道。
    青岚急忙解释，“我是回来叫。。。”
    再一掌，青岚口鼻喷出血来，望向哥哥的眼神都写满恐惧。
    “还敢狡辩，你想让我一掌打死你吗？”，青峻暗恨他不成器，又不能出言提醒，只希望他老实些别再说了。
    这一番明着训斥实则维护之举，青岚不明白，萧成玉却是一清二楚。
    姚成树私自逃走，被抓回来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一顿家法，颜面扫地，皮肉之苦。可若是仔细跟青岚计较，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萧成玉止住青峻，“一边站着去，我有话问他。”
    “西山几个庄都搬空了？”
    青岚忙点头，他嘴角肿起，说话有些含糊，“是。”
    “夜间上山没有人拦阻，西山县衙的人都在干什么？”
    青岚答道，“属下去时，县衙忙着迎‘贵人’，属下归来，县衙忙着送‘贵人’进山。”
    萧成玉眉头一挑，和青峻对视一眼，对这‘贵人’的身份瞬间达成了共识。
    “她去西山干什么？”，萧成玉心道。
    萧成玉打发青岚去给萧长华送信，叫青峻拿舆图来。
    舆图上，西山蜿蜒，几个地名被萧成玉圈了起来。
    “怪不得近几日玄国老实了许多，原来是打着这主意。”，萧成玉指点着那几处红点，对青峻道，“你来看。”
    那几处红点乍一看分散在舆图的边角，各自分离，可萧成玉提笔将‘西山寺’一圈，青峻惊讶地发现这些地点竟连接在了一起，浑然一道行兵线。
    显然玄国攻不下夹谷，就想方设法从西山迂回到漠北城门，想来个两面夹击了。
    “可那西山寺是道天堑，他们如何过得来？”，青峻提出了疑问。
    萧成玉笑道，“是啊，我也正好奇着呢。不如。。。”，他弹了弹腕上戴的铁扣，“我们带人亲自去探一探如何。”
    青峻看他跃跃欲试，并无半分顾虑，小心问道，“您不担心成树少爷？”
    如果真的推测正确，那道行兵线必定是有潜伏的玄国奸细，姚成树一旦碰到，万一出了什么事？
    萧成玉紧了紧腕扣，“他死不了”，顿了顿，神色认真道，“他要是死了，我就把杀他的人全剁碎了喂狗。”
    他这话语气平淡，青峻却寒毛乍起，嗅到一股腥风血雨的味道。
    萧成玉正色道，“我去大将军处请命，你去点兵。所有兵将穿甲，佩刀，另带长弓三十把，羽箭若干。”，他看了看天色，“一刻钟后出发。”
    “是！”
    西山，官道
    “换水！”
    哗，一盆血水泼在野地，婢女忙擦拭了额上汗珠，匆匆回到车外，静听吩咐。
    此时那豪华的马车已经被血沾染得不成样子，车内拼出来一方长榻，榻上躺着个面容模糊的人形，榻边女子白巾缚面，将手中银色长针架在火上炙烤。
    长针快速穿梭，那取箭划开的皮肉肉眼可见地被缝合起来。榻上人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突然一个负责奉药的婢女小声抽泣起来。
    缝合的女子不解回头，无声询问，“你哭什么？”
    那婢女不敢在这屋里放声大哭，但压抑良久，惶然掀帘跑了出来，跑到路边，呕吐起来。
    “你怎么了？”
    婢女浑身发抖，想起那满是鲜血的车，又是一阵呕吐。
    “她，还在缝。。。”，婢女抖着嘴唇张着仓皇的眼睛问。
    “你到底怎么了，治伤当然得缝上啊，干嘛大惊小怪的。”
    婢女指着马车放下的车帘，脸色煞白，“可那是个死人呀，拔完箭就死了，没气了！”
    女子终于缝好了伤口，她放下了针线，看了看榻上那具年轻的‘尸体’。
    “看你年纪也不大，就这样死了，太可惜了。”，女子取过银刀，在自己臂上比划着，“我父亲曾说过，如果药救不了，那就试试毒。”，刀划开，殷红的血漫了出来。
    血滴答滴答落在榻上人的胸口处，这女子的血古怪极了，像是活的蛊虫一般，遇到伤口便争先恐后往里渗。
    几滴血刚渗进去，榻上人四肢猛地痉挛，胸口处血液疯狂往外溢出，像是躲避什么。
    可那处伤口早被女子缝的严严实实，即便是拼命往外钻，也无法大量溢出。
    这场‘血液’之间你追我赶的战斗让榻上人胸口如同被鼓来回擂动，心脏砰砰回跳。
    女子淡漠道，“接下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她这招以毒攻毒并不是第一次用，所谓‘造化’也不过是等待。若是病人运气极好，这几滴血将身体唤醒后，还能吐出来，那便能活。若是运气不好，那只能硬生生等着毒渗透进去，剧烈翻腾后再悄无声息地随身体一起消亡。
    那‘血’在榻上人身体里游走片刻，那人却仍未醒，自然也无法将‘血’吐出。
    女子失望道，“看来上苍不眷顾你呀。”
    她取了布巾要去包扎自己手臂的伤口，转身就要离开。
    可身后的平静让她狐疑了起来，“怎么不动了。”
    那感觉像是几滴血在遭遇排外后，突然被认出是熟人一样，被接纳了。
    布巾被丢在一边，新的‘血’又灌了进去。
    丝毫没有受到抵制，甚至榻上人面上的苍白有转红的迹象。
    “怎么回事？”
    越来越多的血往里灌去。
    榻上人体温已经开始回升。
    女子脸色煞白，她血中带蛊，什么人的血竟能将这蛊全盘接收，不见衰弱，反而得到滋补？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跟她有血脉上的联系。
    她脑中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情绪一瞬间将她的冷漠吞噬。
    血脉联系？
    若她出自某个大家族，或许还真无法得知这人是谁，可天意呀，父母已故，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只剩一个人而已。
    “他，”，女子望着榻上血色模糊看不清容貌的脸，心里木木的不辩滋味，“他是我的儿子？”
    姚成树的意识在一片烈火烧灼过的原野中醒来。
    一股浓烈的竹叶清气扑到鼻间，让他一瞬恍惚身处秋雨过后的竹林，清幽、静谧。
    几声清亮的铃音随之打碎了意识里的宁静，将他拉回人间。
    手指微动，手下是上好的锦缎，细嫩柔滑的触感。他睁眼，眼前是彩绘的车顶，明亮的妆镜，典雅精致的雕花木柜，半敞的木窗，还未熄灭的炭盆，秀丽河山的屏风，一个打瞌睡的看火丫头。
    这景象将他的意识从血与刀兵中猛地拉回了安平盛世，岁月静好。
    姚成树心想，“这是梦？”
    胸口发闷，不是中箭后的剧痛，他试探着起身，竟然也没有影响。
    “真的是梦！”
    看火丫头揉揉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踉跄起身，大呼小叫冲了出去，“夫人，夫人。。。”
    “梦中的丫头也这么大惊小怪”，他无声笑笑，扶着雕花木柜，朝窗外探出头去。
    一片平坦开阔的冰原，霞光在上面折射出无数光束，明明是温暖的橘色，却刺得人想要流泪。落日在不远处的山头藏了半个身子，余下的一点光芒刚好照亮了车外来来往往埋锅做饭的人群。
    欢声笑语在车外弥漫着，姚成树享受着梦中的美景，这一片人间烟火让他无比留恋。
    车窗外不远处走过几个侍卫，身上穿的黑色劲装有些眼熟。姚成树饶有兴致，仔细打量，发现这几人他认识，是萧长华的下属。
    “有趣，我的梦里为什么出现这些人？要梦也该梦见大哥。不对，我已经死了，我的梦里应该是外公和。。。”
    窗外黑衣侍卫急行几步过来，待看清马车上的人，满脸惊愕，“少，少爷？”
    车外不知起了什么骚动，几人忙看过去，喃道，“夫人怎么也过来了。”
    寒风呼嗓着刮了过来，车角的铃铛欢快地飞扬跳跃，姚成树在这一片逼真的梦境中恍然大悟。
    雪山冰原，萧长华派出的侍卫，看火的小丫头，精致的妆镜，这都是母亲去西山时的景象啊，自己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一直满心遗憾。生有所思，故死后有此梦。
    外间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姚成树目光充满期待地望了过去，他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她看见我会是什么表情？”姚成树心想，“她一定要笑话我了，她肯定要说我不够坚强。可我心里像是破了个洞，每时每刻都在灌风，冷极了。”
    屏风上映出一个女子优雅的剪影，她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姚成树想扯出一个笑容，可眼泪却无声翻滚。这个梦真是太逼真了，泪落到唇边都是咸的。
    “你终于来接我了。。。”
    屏风上的人影僵住了。
    “你抛下我，也从不回来看我，我。。。”，姚成树吸了口气，哑声道，“我恨死你了。”
    屏风上的人影一颤，腰背都垮下来，那人捂着脸，满腔悲痛，啜泣声声。
    姚成树慌了，他急急往这里走了几步，几乎贴到屏风上，泪珠争先恐后地往下掉，“别，别哭。我不恨你了。我只是想你，每天都想。别人都有母亲，可我没有。你们都离开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想见你，又害怕见你。我怕你厌恶我，我。。。”
    呜咽一声，屏风后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她嚎啕大哭，又惶然意识到自己如此狼狈，急忙抽身要走，不愿相见。
    姚成树更加仓皇，为什么不见一面就要走？不是来接我的吗？为什么又要丢下我？
    他几乎是踉跄着绕过屏风，哭喊道，“娘！”
    那人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她回转身，哭着应和，“我的孩子。。。”
    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一颗慈母心，满眼辛酸泪。
    可她不是姚如意，竟是个陌生人！
    姚成树愣住了，这个梦，原来不是美梦，是噩梦啊！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shandu.fun)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