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情

    姚成树膝盖疼。
    他跪下的时候心中是九分委屈外加一分赌气，脑子里塞满浆糊。
    等他跪了不到一刻钟，膝盖开始翻滚着疼痛，他就头脑清醒地意识到是自己矫情了。
    对于萧长华，姚成树自问心情复杂。当初母亲在的时候，萧长华是他的父亲，跟他是一家人。那时候他曾经因为赵赢的存在颇为嫉妒。现下外公和母亲都不在了，姚成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萧长华再偏帮谁、疼爱谁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若说再嫉妒赵赢，那也该是母亲的亲生子更有资格些，自己还排不上号呢。
    想到这，姚成树心中豁然开朗。
    再想到自己对云妃的态度，姚成树也觉得是自己过于不尊重。自己于云妃，大抵是一份愧疚；云妃于自己，不过是因缘际会重新结识的陌生人。
    既然萧长华和云妃如今仅算是两个与自己微有牵连的陌生人，那的确不应该直呼其名或呼来喝去，显得不尊重，给逝去的外公母亲丢脸。
    他想明白后，也觉得自己实在该罚。过往十数年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堆出来的世家公子的规矩礼貌，短短半月就被自己忘的一干二净，细想简直有种不知自己是谁，连这天地都塞不下的狂妄。
    姚成树这边跪着，那边姚成梓坐立难安。
    他自小和成树一起长大，当然知道这人养尊处优，外面瞧着规矩，实则再娇气不过。不仅如此，对真正在意的事情，脾气特别执拗，若是认定了什么，撞破了头也不罢休。
    他心神不定地按萧成玉的问题一一解答，还想再开口替成树求求情，就见那边姚成树一脸平静，先改了跪坐，又揉了会儿膝盖，扶着树慢慢起来了。
    “成树”，姚成梓短短时间就对萧成玉的印象几个改观。他认定那是个难伺候、心黑手狠的主儿，对姚成树这擅自起身的行为提了半颗心。
    姚成树任由姚成梓扶着走了过来，萧成玉这会儿拿了根木棍在地上涂涂画画，听了脚步声，抬眼扫过姚成树，没理他。
    “成树口无遮拦，大哥教训的是”，姚成树朝萧成玉拱手行了个礼，郑重地承认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萧成玉嗯了一声，似乎对于他这么快醒悟早有预料，“自去跟夫人道个歉，待见了小叔看你表现。”
    意思是，你说的谁去跟谁道歉。
    等姚成树和云妃致歉后重新回到萧成玉跟前，就见萧成玉笑盈盈地拿棍撑了地，自下而上看着他。
    姚成树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这表情看着不像生气。
    萧成玉拿木棍戳戳地，不自在道，“大哥也跟你道个歉，落了你的面子，希望你别和我计较。”
    呦，姚成树心想，“这什么情况？”
    萧成玉斟酌着说，“你想必是想得明明白白了。以后咱们兄弟俩也别再守着我家那一套老掉牙的规矩。我虽然是当哥哥的，以后也保证不再打你罚你。嗯，大致就这，你意下如何？”
    姚成树笑，他之前就曾表示过几次，自己是绝不会跟云妃走的。如今这一次他也决定自己不可能再跟着萧长华姓萧了，看来大哥的确是了解自己，如今就明晃晃表明以后兄弟还是照常做，只是不再是原先那一堆萧家的臭规矩，改成和谐共处了。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巴不得呢。就是哥哥你，改起来不容易吧。”
    萧成玉拿指头点点他，示意别嚣张，就是不打你罚你，真惹急了我收拾你的法子还是多的很。
    “我看看这画的什么？鬼画符一样，哥，你这作画的功力不行啊”，姚成树转了话题，现在是真熟了，奚落起来连腹稿都不用打。
    萧成玉作势拿木棍敲他，他忙投降，再次熟练地转移大哥的视线，点着地上一团线条道，“哦哦，这里是西山县衙，这是长华君的人。那边是哪方势力？”
    “是漠北城里出来的流民”，姚成梓插进话来，他看着萧成玉和姚成树十分随意的相处方式总又些微妙的不悦。
    姚成树顺手抢走了哥哥手里的‘画笔’，在画中标明‘街道’的地方敲了敲，“这两边又些民房铺子什么的，适合躲藏。”
    这话题过于跳跃，姚成梓一时没理解，萧成玉颔首，“这些流民背后的漠北势力还不知道西山的情况，现在是敌在明我们在暗。”
    姚成梓反应过来，“成树，我带来西山的人有限，你还是别涉险了，先别下山，在这里躲一躲，等事定了再说。”
    姚成树摇摇头，“那倒不必，咱们的人虽然少，做些关键的事尽够了。如今还有萧少将军亲自指挥，手底下那些江湖人也感受感受打仗的气氛，他们说不定还巴不得呢。”
    姚成梓拗不过他，眼看萧成玉已经假模假式地应道，“不敢当，今日也叫我能指挥指挥姚家的人马，与有荣焉”
    姚成梓更憋气了，这两人怎么回事，一唱一和怕不是有病。
    他们几人趁着久违的安定急忙下了山，姚成梓早安排了人手接应，一路顺顺利利到了西山底下。姚成树再次不顾姚成梓阻拦，和萧成玉一道潜入了烧得只剩一半的西山县衙。
    此去县衙，二人的目标是早被萧长华秘密关押的戚欢。
    “这事咱们做过就得全忘了，要是以后说漏了嘴叫小叔知道了，非得拆了咱们俩”，萧成玉挟着姚成树小心地绕过县衙正房，一路朝后直奔牢狱而去。
    “放心，他猜不到是我们。”
    萧成玉轻功不算上乘，胜在运气不错。两人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到了地方。
    “哥，你看哪边看守比较严密？”
    萧成玉指了西边的方向。
    “应该就关在那边。”姚成树声音压得很小，“那个戚欢是长华君手里最后的王牌，你只管把里面最厉害的人看守的那个弄出来。”
    姚成树握紧手里的两串大爆竹，这次‘劫囚任务’他给自己安排的角色是——望风以及放迷烟爆竹善后。
    萧成玉一言难尽，满心怀疑，心想，“他别把自己炸着了，我就不该答应，叫他坐镇后方多好。”
    “行吧，我去了。你善完后躲好了，等我将人运出去再来找你。”
    姚成树摆摆手，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了。”
    西牢里突然传出彭地一声响，隔壁似乎摔了什么东西。
    戚欢立刻呜呜叫道，“我爹派人来救我了，快放了我。”
    他被萧长华派人弄来时，尚摸不着头脑。
    萧长华派自己信得过的长随亲自关押，就是想用他作饵，震住漠北总督戚瑞。事实证明，这个策略极其成功，先前那一波从漠北城出来的流民明显是不入流，看来戚瑞真的是老实了。
    这个戚欢年纪不大，各种污糟事竟是样样都有他的份。萧长华曾审过他一次，戚欢仗着有人撑腰，胆气十足，没有不能说的。
    与县官勾结，参与西山妇女拐卖，和西山寺里的和尚密谋，桩桩件件，萧长华当时就想砍了他。现下还留着，也不过是一手后招，等着秋后和戚瑞算账。
    长随听了戚欢呜呜，心里烦躁，上前利落地一脚踹晕了事，嘟囔道，“有你爷爷我在这，你爹，你祖宗也救不出去你。”
    话音刚落，牢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身影，萧成玉到了。
    萧成玉随意用布蒙了面，此时不声不响地立在那还真有几分唬人。
    那长随心道，“这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萧成玉一心还记挂着外面那‘从未善过后、莫名自信’的弟弟，不想恋战，直接一拳就冲了过去。
    长随武功不错，他看萧成玉第一眼时没看出来什么，待交手几招，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你是谁的人？”，长随躲过一招，退了几步，急声问。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萧成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树儿已经开始善后了，他更着急，也不回答，追上去又出了几招。
    长随又滑不溜手地躲了。这下萧成玉发现郁闷之处了，他认识这个长随，知道他是萧长华用惯的老人，打的时候，若是下重了手，这个当口小叔没人可用，怕出危险。太轻吧，再过会儿这人回过劲来，只怕就拆穿了自己。
    萧成玉想了想，趁长随不注意，一咬牙，重掌推向他左肋。长随仰面躺倒，萧成玉也不追击，扛了戚欢就跑。
    长随本还担心自己肋骨是不是断了，一看，断什么，还好生生的，不过一片青紫。他心想，“行吧，知道了，不用追了，跟我没关系，打不过很正常，回去跟长华君复命吧。”
    外间果然是一片狼籍。
    萧长华本来睡得就浅，这会儿听着爆竹声以为两方又交战了，急忙起身，招人来问。
    “出什么事了？”
    那来禀告的也是临时凑出来的散兵游勇，回道，“大老爷，有贼人潜入县衙，把牢房炸了个窟窿。”
    萧长华心里一凉，第一反应是戚瑞做的手脚，“犯人呢？”
    那人回，“炸牢房的犯人已经被逮到了，现在押在外边。”
    萧长华问的是原先牢里的犯人，这会儿听说贼人被逮到了，心中升起几分不真实感，心想，“这什么贼人这么好逮，这么笨是怎么潜进来的。”
    “行吧，你把人押进来，我亲自问。”
    萧成玉按照原计划将戚欢丢麻袋一般丢给外墙早已等候的人。
    这会儿县衙的灯渐次亮起，他心里着急，顺口问外面等的人，“你们少主在外边吗？”。
    “少将军，少主不归我们这边接应，不是你。。。”
    话还没说完，萧成玉摆手示意那人拎了戚欢速撤，自己折回去按原计划去寻姚成树。
    他在后院溜了十圈不止，简直把自己跑成了一匹打转磨面的驴，依然没瞧见姚成树的身影，没办法只好潜去正院碰碰运气。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shandu.fun)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