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下落

    三日后粮草如期从柳州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经过柳州长街，明晃晃昭告百姓，真的要打仗了。
    柳州，云府
    云县令不解地问父亲：「难道您真是被那小孩儿说服了，这种事情可不是一个孩子异想天开就能办到的啊」
    「孺子可教也」云老爷子欣慰地望着官声不显的长子，「你姐姐之前说小殿下无论如何不愿意承认身份，如今不也乖乖回头了。家里早就给他铺好了路，只等他回心转意罢了。现在这群孩子啊，总以为靠自己就能主宰命运，慢慢地他们就会发现，很多东西该是他的他躲不掉，不该是他的他赢不了。」
    福州，镇边侯营帐
    姚成树上前拜倒，「大伯父」
    萧立坦然受了一礼，问他「你擅闯军营，该当何罪？」
    一句话让姚成树愣住了。
    「大伯父，您不知道漠北夹谷失陷的事？」
    萧立不理他，「长辈的事要你一个小孩子上蹿下跳地。既然来了，就老实待着。来人哪，把他带到后面营帐看守起来。」
    面前的人毕竟是大哥的亲生父亲，姚成树心里不免有几分小孩子被长辈斥责的委屈，「大哥都快要没命了，您不赶紧发兵去救，还等什么！」
    有兵士上来拖他，姚成树挣不开，气愤道：「您是不是巴不得我爹和大哥死了，一了百了。」
    他的话某种程度上刺穿了萧立最不愿提及的隐衷。
    萧立怒了，「在萧家待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诽谤长辈倒是熟练。」他手一挥，「传杖，二十军棍」
    萧家军纪律森严，行动力更是惊人。
    姚成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摁倒在地。裤子被一把拽下来，身后狰狞的伤暴露在众人眼前。
    「打」
    一棍子抽在旧伤上，姚成树痛得几哇乱叫，手也扑腾脚也扑腾。
    又是一棍子抽上。
    五脏六腑都像炸开来，姚成树眼泪哗地落了下来。两只手背布满青筋，小脊背一抽一抽。
    再一棍落下，他立时「啊」地惨叫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萧立摆摆手，示意亲兵先停了。
    姚成树缓了口气。他平生未受过这般重责，以前还觉得老外公的家法，父亲气怒的鞭责和大哥的巴掌就已经算是重重责罚了，这样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萧立不屑道，「看来把你交给两个萧家的叛逆，是教不出什么好规矩了。这么脆的骨头还敢来叫板，不自量力。」
    「那也好过跟着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学一堆冷血无情的臭规矩！」
    一棍落下，姚成树「哎呦」哭出了声，还嘴硬道，「您也配给人当大哥，给人当父亲，我为我爹和大哥不值。」
    姚成树不停地和萧立一字一句的回怼，可棍子一落，立刻就只剩下惨叫和哭泣。
    军棍过处，身后的皮肤早已残破不堪。
    姚成树以手捶地，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
    萧立道：「本将懒得跟你理论。按家法，你一介逆子，我打死你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按国法，一介平民擅闯军营，是杀头的罪过。」
    他又是家法又是国法，一副丝毫不知道姚成树身世隐衷的模样，姚成树一时竟也吃不准萧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伯父，您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亲人再一次命丧黄泉吗？」
    姚成树动情道，「当年我爹被人构陷，您不救。我大哥中毒险些身亡，您不追究。他二人未曾跟我说过您一句不是。他们能懂您明哲保身是为了萧家，您为何就不能怜惜自己的兄弟和儿子一次呢！」
    萧立心中微震，他一直认为萧长华也好，萧成玉也好，当然是恨自己入骨的。他也觉得以现在的形势，那两颗不安分的棋子如果就此为乾家捐躯，为萧家赢得最后的好名声也不枉家族养育他们一场。
    更何况，萧立想：「没有萧成玉，我不还有一个儿子吗」
    想到二子萧成桓，他定了心。
    「游说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在萧家也有些日子，该知道萧家没了萧成玉，照样能好好继承下去。」
    这一番话堪称冷血无情，姚成树彻底听懂了。
    他对萧立的厌恶冲破了所谓长辈晚辈之间的规矩，一时达到极致。他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竟然可以偏心狠心至此。萧立简直不配当人父做人兄长。
    姚成树身上疼，头更疼，他心道：「好啊，你不是要明哲保身吗，想当缩头乌龟把萧家的爵位传给你心爱的儿子，做梦！」
    姚成树此来当然不是做无把握的买卖，所谓‘先礼后兵’，他虽然寄希望于萧立顾念家族亲情积极拯救兄弟儿子危难，却也做好了以身份压人，以势逼人的准备。
    姚成树撑起身，以一种极淡然极笃定的语气轻描淡写道：
    「侯爷既然这么说，那成树也送侯爷一句话：萧成玉若是死了，萧成桓这辈子也别想继承什么侯位。不仅如此，我还会让您眼睁睁看着萧家怎么在你的手中一步步从朝野消失」
    萧立内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被拨动了。
    他望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道，「你凭什么？」
    姚成树未答。
    这世上不讲理的东西太多，何须样样言明，说得出做得到就是了。
    姚成树不回答，外间突传来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
    「凭‘得人心者得天下’，无情无义之人，不配做萧家人，更不配称镇边侯。」
    萧立心中一震，朝外喝：「什么人？」
    账外冲进来两个人影，动作迅速地将亲兵点了穴道。那根军棍被来人之一轻松折了个两截，摔在萧立脚下。
    「好威风的镇边侯啊！萧家绝学万千，你屁都没学精一个；萧家人凛凛风骨，你却无师自通阴诡伎俩。哪来的脸教育小孩子？」
    萧立眉峰一蹙，认出来人的身份。
    那是个白发老者，一旁立着的是个中年男子，像是这老者的晚辈。这二人多年前也曾写信往萧立处求助，萧立未理会，以为他二人早就被朝廷剿灭，没曾想竟藏在自己眼皮底下。
    姚成树疼得嘶嘶叫，费力站起身来。
    萧立挤出两分笑，客气朝老者抱了个拳，「季叔，您老怎么来了」
    那老者哼了一声，理都不理。
    姚成树道：「大伯父，您不如再掂量掂量。不过时间紧迫，说句不客气的，您要么在这儿杀了我，永绝后患。要么就按我说的做，即刻发兵支援」
    萧立冷笑了下，他动作迅疾，一把掐住了姚成树细嫩的脖子，道：「杀你还不容易？」
    一道寒芒袭向萧立的手指根，快如闪电。萧立撤手后退，姚成树咳了两声被人扶住了。
    「来人！将逆党拿下」萧立的命令下得极快，可惜比他更快地是从身后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萧立汗毛斗竖，惊讶万分。
    他一时有种这世界太可笑了的想法，荒唐啊荒唐至极。
    扶住姚成树的是那个‘季叔’，萧立年轻时在婶娘大长公主身边曾见过他——督事院旧人。
    脖子上的刀刃轻而锋利，通体黑色，握在一个常年不见天日的人手中。这个人是如今萧家暗卫的统领——十二卫旧人。
    萧立说：「你们都疯了!你们看清楚这个人他姓‘赵’，是萧家的敌人。我才是萧家的后人，现在的镇边侯。」
    督事院前掌院季老轻飘飘呸了一声：「当年五爷就说过，不如把爵位留给小长华。长公主心慈才有你的今日。哪料到你果然毫无半点萧家风骨，莫说跟你弟弟比，就连你儿子你也拍马难及啊！」
    萧立气怒难言，这些种在心里的刺今日被人轮番拿出拉踩，他一时维持不住侯爷风范，指着姚成树道：「你们以为投靠他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真的知道他是谁吗？他叫赵璨，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圣上一旦传位给他，他难道会任由督事院辖制皇权，还是会任由十二卫仗武行凶。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掌院再次嗤笑，对萧立的不屑已经显露无疑：「国难当头。吾等虽老朽，愿尊长公主遗志誓死报国。」
    萧立认为自己听明白了。
    姚成树此时俨然是一面旗帜，督事院倚仗这个民间遗珠的身份借这场战争光明正大走出来。十二卫则是太久没见过敌人的血了，这群杀神在萧家的手上当了十多年的温驯羔羊，此时也想堂堂正正为国为民再做些事情。
    这批因阴谋被迫隐于黑暗的人，此时就是他们现身的最后机会。若是再等下去，一旦钦差至，圣旨到，哪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姚成树捂着脖子咳了个惊天动地，却笑道：「侯爷，看来您杀不了我。既然如此，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萧立知道自己的软肋握在姚成树手中，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竟成了多方人马需要守护的人。杀，杀不得，莫说远在都城的圣上，就是眼前督事院这帮余孽和十二卫这些人都难以料理。帮？养虎为患，反噬自身。
    萧立顾虑太多，无可奈何只能愤愤骂道：
    「萧成玉那个小畜生惯会收买人心」
    姚成树眉头猛皱，正色道：「您这种心胸狭隘的人岂能理解光风霁月之胸怀，大哥想要人心，何需收买！」
    萧立不屑，「你为了萧成玉，敢私自动兵。这一仗若是败了，圣上都保不了你，大好前程一遭丧啊，小殿下」
    「侯爷，今日你我二人坦诚相待。发兵，萧成玉活，萧家前途无量。不发兵，你死，萧家前途尽丧。不止这些，若我哪天心里不痛快，我还要送萧成桓去陪你，如何？」
    「你敢！你滥杀无辜，这也是萧成玉教你的？」
    姚成树一时悲哀起来，他说：「你真不了解大哥啊！他是个君子，他不屑做这些威逼人的伎俩。可我不是，我现在只是个孤儿，我只想要大哥活着。他活着，我心里还有个亲人。他死了，我要让天下人一起祭奠。」
    前有利刃，利刃不可怕。
    后有强权，强权尚可不怕。
    唯有执念，让人肝胆尽颤，不可不从。
    萧立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眼前这个人真的敢杀自己。他终于确定姚成树的确不是他萧家人。这个人合该姓赵，因为只有赵家才会出些让天下侧目的疯子。
    那个建督事院辖制皇权的长公主赵凌歌如是，杀兄夺位谋求天下的当今圣上如是，眼前这位应也如是。
    萧立妥协了。
    写下军令，交给亲兵。
    整兵，动员，出兵。
    一切都如姚成树所预想的那样，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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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活在故事背景板里的夫妇俩——
    长公主赵凌歌
    萧五爷萧自明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萧家后辈里这样的人还会存在
    没错，最近沉迷于五十年后的小辈故事无法自拔，担心剧透，这本写完才能发
    好想早点让他们和大家见面哪
    哎，大概要等到明年？后年？大后年？不知道，我的脑洞太多了，要想写完我构思的所有故事，估计要写到老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shandu.fun)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