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陌生

    出了寝宫不远，就是萧成玉暂住的宫殿。
    姚成树在宫殿外站了足一刻钟，他盯着朱红色大门上的纹路发呆，心里满是纠结。
    萧成玉到底怎么想？
    迟迟不现身相见应该是生气，可昨日盖在额头上的手掌，轻抚后背时的耐心又是真切的。
    人常说近乡情怯，姚成树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守卫上来请示，“王爷，属下去让里面的人出来接驾。”
    姚成树心想，我敢让大哥出来接驾？
    他脑补了下场景，膝盖发软。
    摆手让守卫退下，姚成树呼出一口气，走上前去叩门。
    正忐忑不安着，门从里面打开。
    药老笑出褶子的老脸从门缝露出来，“呦，来了。”
    姚成树差点跳起来，“你，您老怎么在这？”
    药老道，“我跟你大哥赌棋。你来得正好，帮我支两招。”
    姚成树还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万万没想到药老比他还积极。
    “彩头是什么？”姚成树随意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惦记上疯医的医术。大哥怎么说？”
    药老叹气，“你说呢。”
    姚成树笑，“是不是劝你最好不要去见。”
    “你连这都知道！那你猜疯医是什么人。”药老守着两扇门，低声道。
    姚成树心想，奇遇也不是随便就能遇的。能治好大哥的人世上又不多，流落到玄境，又冠上疯医之名，再对一对年纪，答案不是呼之欲出。
    “猜不到。”姚成树掠过这老头，往后看。
    屋内还掌着灯，萧成玉不在堂上。
    药老说，“别看了，人在内室。”他回头扫了两眼，低声道，“王爷，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帮我赢了这局。我去跟人学两招，只学医，不学毒。”
    药老让开身子让姚成树进去，“看在我伺候你三年的份上。”
    姚成树往里走。
    “看在我在你大哥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的份上。”
    姚成树停住了脚步。
    “看在”，药老说，“哦，成玉你坐，继续下。”
    内室正中摆了套矮桌椅，桌上是一盘未下完的棋。萧成玉站在椅子前，他穿一件暗蓝色窄袖春衫，可能是居家，也没有束腰带。头发随意用跟木簪固定，脚上汲一双黑色布鞋。整个人显得温和随意。
    姚成树张了张嘴，一声‘大哥’堵在嗓子眼里喊不出来。
    萧成玉看过来，目光毫无波澜。
    他说，“你来了。”
    姚成树抿唇，压抑住喷涌而出的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快被一种叫委屈的情绪淹没。没有萧成玉的消息时，他心想只要得知大哥还活着就足够了。如今他见到了大哥，却因为这一句过于简单的话红了眼眶。
    姚成树想，我差点来不了。我怕我来的时候你不在。三年不见你难道没有很多话也想跟我说。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这么陌生。
    “嗯。”姚成树云淡风轻，说，“来了。”
    药老已经率先落子，萧成玉随之放上一颗白子。
    姚成树看见药老拼命朝自己使眼色，让自己过去帮忙支招。
    可是，萧成玉扫了一眼过来，说道“长高了。”
    萧成玉的语气略带责备，又道，“怎么瘦成这样，听药老说你都不好好吃饭。”
    姚成树还没来得及想这句话到底戳中了自己什么，就压抑不住重重地抽泣了一声。
    他走到萧成玉跟前，矮身跪下，把头埋在大哥腿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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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成树大哭了一场，药老笑说，“看把孩子委屈的。”
    姚成树觉得无比尴尬。
    萧成玉投子认输，把一枚悯生部的信物交给药老。对姚成树不咸不淡道，“起来洗把脸，吃早饭。”
    小厨房的人在外间堂上摆上饭菜。
    萧成玉率先走过去洗手，姚成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
    药老把信物揣进怀里，拍拍姚成树的后背，说道，“你大哥还是疼你的。”
    一句话，没头没尾，不明不白。
    姚成树还要追问。
    药老挽起袖子走过去洗手，道，“成玉，我去悯生部，王爷的病就交给你了。”
    萧成玉手一滞，姚成树心里咯噔一下。
    王爷，赵璨，这是姚成树打算避而不谈的话题，至少在这几天他害怕谈起这件事。
    “大哥，我的病不碍事，已经好了。”姚成树笑看药老，“您老放心去，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萧成玉已经洗好手，在饭桌前坐下。
    他对药老说，“可以交给我。”
    竟然答应了。
    姚成树心中雀跃起来。他甚至觉得这种开怀的心情比第一次打了胜仗还要浓烈。飘飘欲仙。他走过去挨着大哥坐下。
    厨房的人摆著。
    姚成树看了一眼菜色。苦瓜、莲白、素茄子、豆腐汤，外加米饭一碗。
    素到家了。
    姚成树心想，季伯安搞什么鬼，不说大鱼大肉，这也太寒酸了。
    萧成玉把上座让给了药老，姚成树接收到药老询问能不能坐的眼神，只当没看见。
    药老提了著，三人开吃。
    萧成玉夹了块苦瓜放到姚成树碗里。
    “哈哈，谢谢大哥。”姚成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太勉强。
    萧成玉却像没听见，慢条斯理吃自己的。
    姚成树扒一口米饭，盯着大哥。
    萧成玉慢条斯理地嚼着米饭。吃到苦瓜时眉头一颤，然后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慢条斯理。
    活着的萧成玉，比之前看上去还要健康。姚成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盯着萧成玉的眉眼，心想感谢上苍，感谢诸神。从前不该骂你们。今后叫我年年给你们上香都可以啊。
    药老在饭桌下踢他一脚，姚成树回过神来埋头吃饭。
    一顿早饭吃得静默无声。
    饭后，药老告辞，萧成玉去后院侍弄从悯生部搬来的药草。
    姚成树凑过去，蹲在萧成玉身边。
    那药草一股扑鼻的臭味，姚成树刚蹲下险些被熏得坐倒在地。
    “怎么？”萧成玉给药草松土，问了一声。
    “没。这味道挺冲。”
    萧成玉剪下药草的枝叶，姚成树讨好地伸手去接，不一会儿拢了一手心。
    萧成玉指着那边的药炉，“洗洗放炉子里，添两勺水煮开。”
    姚成树如今看见大哥在眼前都是开心的，听他指使做事就开心加倍。偷偷捂着鼻子把水煮开，乐呵呵地按照萧成玉的吩咐把水倒进碗里。
    “哥，倒好了。”邀功的语气。
    萧成玉颔首。
    姚成树看见大哥的目光投过来，似乎藏了些笑意，“趁热喝。”萧成玉说。
    姚成树头皮发麻，闻着那味道简直要吐。
    好在萧成玉没有监督他喝完的兴致，侍弄完药草，萧成玉进了屋。
    姚成树随手把药泼进那盆刚被精心照料的药草里。
    “哥，喝完了。”
    姚成树追着萧成玉进了屋。
    萧成玉翻出一个箱子，姚成树探头过去看，看见塞得满当当的手削木剑。
    萧成玉把那些木剑一把把拿出来，耐心地刷上油，再放到一旁晾干。
    “真喝了？”萧成玉问。
    姚成树道，“真的，不敢骗您。”
    萧成玉指了指地面，“跪下。”
    姚成树本是做好挨揍的准备来的，可真到萧成玉发难的这一刻，姚成树发现自己是那么地不习惯。跪下？为什么呢。
    姚成树心想，我忘了，大哥本就个严厉的人，我说谎他岂能饶我。只是，膝盖为什么弯不下去呢。
    他看着萧成玉，萧成玉也将目光注视着他。兄弟俩定定对视。
    萧成玉笑了一下，“你现在明白了吗？”
    “什么？”
    “你早就不是姚成树，为什么还要固执地把自己困在姚成树的身份里。”
    姚成树感觉到一种被刺穿的痛苦，他扯着萧成玉的衣摆，“我是，我永远是大哥的树儿。”
    萧成玉唇边挂一抹淡然的笑，“你看看你自己。”
    他摊开姚成树的手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走出这间宫殿，所想的是你的权利，所做的是定人生死。你野心勃勃，雄心壮志。满朝都看着你，皇位虚位以待。”
    姚成树道，“大哥，你在怪我。”
    “我怪我自己没有保护好树儿。我自问无愧家族，无愧父母，无愧肩上的责任。我能活到今天，只是因为我对一个人有愧。他孤苦伶仃，太固执又太聪明。我必须要去东海看一眼，否则我死都不会安心。”
    “哥，我。”姚成树心里酸楚难言。
    “北亲王赵璨，久闻大名。只是我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找寻我的下落。我本想在悯生部隐姓埋名过完余生，您的大军到了。为了悯生部几百老少不步明镜湖的后尘，我特来拜见您，望您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shandu.fun)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