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化帝的算盘

    叶离化风离去，在场众人又是一滞。
    若不是因为他们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见到这场景不被吓得尖声惊叫才怪。
    “汪公公……”朱见深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
    汪直和王公公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又倒了一杯凉茶，服侍他喝下，这才躬身请罪道：“皇上，臣无能，护驾不力，让皇上受惊，还请皇上降罪！”
    “哎，非战之罪，怎能怪汪公公……”朱见深摆了摆手，神色之中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只是恐惧之中却也夹杂着淡淡的欣喜，“此等人物，实在是……”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汪公公，你等方才被悬于半空，这难道是什么神功秘技？”
    “皇上……”汪直眼中闪出一丝恐惧，缓缓回道，“西厂也曾搜罗天下武学绝艺，虽然不说十得七八，却是五六分还是有的，却从未见过这等神功，甚至听都未听过，据臣推测……此人施展的莫不是……道家法术？”
    “法术？”朱见深抬起头，望向了垂眉敛目的王公公，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王公公，你怎么看？”
    “皇上，其实……臣对于道家法术一直心中存有疑虑，那些道士所用的法术几乎都是一些障眼法，那些所谓道家法术，不过是愚弄无知百姓罢了，至少臣可从未见过什么显灵的法术，就看龙虎、茅山、阁皂三座道家圣地，他们诸位掌教的祈雨斋醮，哪一次灵验过？”王公公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来，宛如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但是今日所见实是太过匪夷所思，如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世上真有这般神通之人，原来那些道家法术，并非是子虚乌有……臣如今心中凌乱之极，却是不敢妄言了！”
    他是不得不深思熟虑，世人尽知宋朝诸多皇帝对于道教之尊崇前所未有，其实明朝的一众皇帝也不差。道教在明朝官方的意识形态中地位非常高，朝廷礼仪很多是靠道士操作和执行的，在形式上和道教礼仪也很多类似的地方。简而言之，明朝皇上信道教并不是个人问题，已经几乎是一个国策问题了。
    尤其是道家圣地龙虎山、武当山的地位尊崇无比，那可是自太祖朱元璋时就开始的。如今的成化帝朱见深算是个英明的皇帝，但同样也深信佛道，信任程度甚至更甚太祖朱元璋。
    王公公是朱见深的贴身太监，又岂能不知道？不过身为皇帝的身边人，却是需要更加谨慎，他对宫中那些炼丹道士一直十分警惕，自然也就谈不上相信。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以前的他深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道家养生颇是相信，但对于道学法术，却是不屑一顾的。可今天见了宛若鬼神一般的叶离，他对佛道的怀疑却是开始大为动摇，一时间不由心乱如麻。
    朱见深闭目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道：“柳若馨，你是如何与这位……叶先生相识的？”
    柳若馨不敢隐瞒，忙躬身答道：“属下昨夜遇到杀手刺杀，敌暗我明，只能借由湖水逃走，正在湖边疗伤之时，忽然见到天将陨星落入了那湖泊之中。那时候水花四溅，属下看到叶大……叶先生自那陨星落处踏着水面如履平地一般走了出来，叶先生说他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方外之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找一个向导，属下就是因此和他相识的！”
    “天降陨星……天降陨星……此人……莫不是天仙下凡不成？”朱见深神情一振，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形透着迫人地威严。
    他走到窗前，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自语，其他诸人不敢多言，只是任由皇帝在窗前来回踱着步。
    忽然间，朱见深想到了叶离刚才的一句话：就算托国之富，能买来百年寿命吗？
    又想到那被称饮上一杯延寿百年的仙酒，他骨子里对道教的崇信渐渐骚动并且沸腾起来，而长生不老之念则宛若杂草一般渐渐结出萌芽，并飞速的成长。
    一直过了盏茶时间，朱见深这才又回身问道：“柳若馨，方才叶先生提到医馆，还叫你将饭菜打包带回，是何意？”
    “启禀皇上，属下昨夜受伤，除了敌暗我明，也是为了保护一个线人，他是京城天和医馆的大夫，名叫朱一品。”柳若馨忙答道，“昨夜属下正是与朱一品一同认识了叶先生。叶先生初至京城，不想住在客栈，于是住进了天和医馆。属下为了保护朱一品，以及……监视叶先生，就也一起住了进去。叶先生刚才交代把饭菜带回去，就是带给医馆中的几人。”
    “原来如此！”朱见深大笑，“做得好！柳若馨，你既然已经和叶先生相识，看样子叶先生对你印象也颇好……”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竟然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朕的性命，实在是有趣！”
    柳若馨慌忙拜倒：“属下无礼，请皇上恕罪！”
    “这有什么可恕罪的？朕还要感谢你呢！”朱见深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而且，朕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柳若馨忙道：“皇上严重了，但有所命，属下万死不辞！”
    “你既然已经和叶先生有了几分情谊，这期间不妨多多亲近一二，切记不可惹他生气……”朱见深犹豫了一下，敛神沉心，微笑着望向对面的柳若馨，道，“待叶先生不再生有怒火之时，你帮朕邀请他来皇宫一游，如果叶先生不予前来，朕亲自登门拜访也可！”
    “皇上！”汪直略一犹豫，随即沉声劝道，“此人来历神秘，兼有通天之能，皇上与之相见，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万一他……”
    朱见深笑道：“哈哈，汪公公，如果那人想对朕不利，难道朕躲在皇宫就无碍了吗？”
    汪直皱了皱眉：“宫中三千锦衣卫精锐，还有东西两厂高手辅助，怎也能保护皇上……无忧吧？”
    他说着说着，却是越来越没底气，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别说叶离那将他们莫名其妙的困在半空中的法子，就是刚才离开时的化风而走，就不是人多可以阻拦住的。他若想要对皇帝不利，那还真是躲在哪儿都没用。
    “就这样吧！柳若馨，这段期间你不用再理会什么案子，专心服侍叶先生一人，只要让他能够见朕，就是大功！”朱见深声音低沉郑重，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属下遵旨！”柳若馨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即沉声应道。
    “叶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终究有没有弱点呢？”
    朱见深淡然一笑，站起身来，又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起来，蹙着入鬓的长眉，越蹙越紧。
    柳若馨怔了怔，又看了看汪直，只见汪直微微颌首，立时知道她这一次的任务，不仅仅是要和叶离打好关系，也要旁敲侧击一下他的来历、喜好以及……弱点。
    思即如此，柳若馨迷离地双眸不由泛上了一丝朦胧。
    老实说，她虽然武功极高，在西厂之中仅次于厂公汪直，但实在算不上一个十分优秀的西厂特务。因为她本身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绝不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对于今日这个任务，她从心中有些抗拒，毕竟就她所见，叶离实在不是坏人。
    只可惜，无论高高在上的皇上还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义父，想来都不会顾忌她这点儿小小的心理洁癖，她只能遵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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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