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今再提

    天是真冷啊，燕承身上单薄的里衣被打得破破烂烂，衣衫褴褛，遮挡不了那铺天盖地的寒意。
    燕江今夜是大醉，下的是狠手，燕承被抽打得身上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因为是遭燕江从背后一脚踢倒，往前跪倒在地的，燕承疑心自己的膝盖骨那会儿就已经裂了，后头又是跪着受的罚，如今被仍在雪地里头，膝盖骨就疼得厉害，双腿伸都伸不直。
    燕承在雪地里头约莫待了半个时辰，原本夜雪只是初霁，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缤缤纷纷从天上洒落下来。
    起初沾身的雪立刻融了，到后来随着他体温的降低，沾身的雪非但没法再融化，反而真如鹅毛一般将他覆盖住。
    他冷得很，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却没法再给自己多少温度。
    燕承并不知道要如何自救，燕府后门所在的子柳巷十分偏僻，只有燕府一家，平常时候就没有多少人经过，在这样天降大雪的夜里，更是没多少人能从此处路过，并发现他了吧？
    他也没个气力爬到巷口去求救，若是被燕江知道他这般丢燕家的脸面，下一次恐怕打得更狠。
    他的那些酒肉朋友，是万万不能去找的。
    那些人，燕承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不入流，却不得不按着燕承的意思去结交，他也得维持一个世家公子的面子。
    平日里他面上伪装出的做派，和燕江在朝堂上的做派，早就叫他那些酒肉朋友暗中嫉恨了，他现在去，也只会被他们笑话而已，并且还会遭他们将他这窘境传播出去，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燕江的又一顿打的。
    他活了十六年，真心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他做人还真是失败啊！
    燕承窝在雪地里头，背靠着燕府的墙根，只能等着燕江气消了，叫底下人来将他带回去。
    好在今日是降雪，不是雪融时候，若然他更早就被冻死，而不只是冻僵了。
    天上只有一轮圆月，十八了，月亮不太圆润，有一角往内偏了进去，在纷乱的大雪之中，月色的照明也有限，往前三四步就看不到东西。
    燕承以为自己要被冻死的时候，有人“咯吱咯吱”踩着雪，从巷子外头转进来。
    其中一人嘴里哼着小曲儿，什么哥哥啊妹妹啊什么的，像是雀州地区的方言，哼着哼着打个响亮的嗝，好似吃醉了酒，状态并不太妥当，相较于另外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着，吃醉了酒的这一个脚底下虚浮得很，时不时蹦跳一下，又被雪滑倒一下。
    真是难得，这人迹罕至的巷子，居然在这样大雪的夜里有人来？
    有人来，他要求救吗？这般求救，会被燕府里的人知道，告诉燕江，并添油加醋地叫燕江觉得他将家中丑事叫外人知晓，丢了燕府的脸面吗？
    “咦？不留，这儿有个——嗝——活的东西诶。”
    燕承自己还没开口，方才哼着雀州歌儿的人就小声惊叫了一声，是个少女的声音，言语却不太像个闺阁里头的好姑娘，总觉得有些粗俗。
    闺阁里头的好姑娘会出外头喝酒吗？会在这样的深夜里还走在小巷子里头吗？会没个掩饰地连连打着响亮的酒嗝吗？会唱着阿哥阿妹的轻浮小曲儿吗？
    燕承不自觉想起燕江批判谢昭的话。
    谢家那老蚌生珠生下的三姑娘，跟个男孩子一样，没个女子相，六岁就混迹军营，现如今竟然真带了兵去打了仗，并在西南取了个大捷，叫天底下的人都刮目相看。
    燕承一向觉得，能像谢昭那样恣意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顾他人的风言风语，也没什么不好。
    “不留，这是人吗？还是狗？”
    燕承的肩膀，被人戳了一戳，带着酒气的温暖馨香，离燕承很近。
    燕承甚至有些贪恋这只有一指一点的暖气。
    被叫做“不留”的人没有说话，踏实的脚步声在离他还有三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只有这不像闺阁好女子的姑娘走近了他，蹲下来，拍掉了他身上的雪，低低惊叹了一声。
    “哎呀，不留，这是个人诶！打得这样惨啊？该不会是燕府的奴才吧？这血将雪都染透了啊！”
    说着“啧啧”着将他身上的雪拍打干净，露出他被打得残破的衣服和躯体来，又惊叹了两声，“这人的身子骨倒是强壮，啧啧，肌肉真结实啊，不留，他跟你一般强壮啊。也不知道你俩打起来，谁会赢啊？哎呀，这一身腱子肉，还真是叫人垂涎啊，我若是个——嗝——男子，我想必也能练得跟你们一般强壮。”
    这少女夸赞他的肉体，燕承虽然几近昏迷，但心里也不免有些被人夸赞的骄傲。
    得益于燕江对他一直以来的严格训导，他习武从来不得不勤恳，若真同人打起来，他也不会落个下风。
    话说回来，近几个月来，燕江也有同他打成了个平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燕江新伤未愈，还是因为燕江日渐老了。
    今晚遭燕江鞭打的时候，他还想着，再过几年，燕江也要打不动他了。
    跟谢昭的母亲老蚌生珠生下她一样，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老蚌生珠？
    他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只有十八岁，那会儿燕江已经近五十了，如今燕江已经六十六了，按照外头人的年纪，他称呼燕江一声爷爷也不为过，他反正也不是他亲生的。
    “谢三，不要惹事，这儿是燕府的后巷，不好管。”
    叫不留的低声警告另一人。
    谢三，谢三？
    啊，谢三啊！
    京城里头还有哪位能被叫做谢三？还有哪位连自己家里头的将士都叫她谢三？身旁有个叫不留的，那不就是带着谢不留的谢昭么？
    不就是，叫他今晚挨了一顿打的罪魁祸首么？
    燕承用力睁开眼，想看看这小小年纪带着谢家军，收复了雀州的谢昭长得如何模样。
    他没见过她，他志在言官，她是武职，也是今年初才得的任命，现国朝堂文武分化，他还未得上朝堂的资格，没法在朝堂上同她见面。谢家与他家不交好，燕江也很少带他赴宴，嫌弃他重文重诗的身份丢人。
    因此在京城之中，他同她竟从来没个见面的机会。
    这个谢昭，这个谢昭，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如传闻一样，面如夜叉？喜欢昭昭美人心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昭昭美人心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