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百花的粉丝很喜欢幻想来弥补自己钟爱的战队的遗憾。
    如果孙哲平没有在那一年因伤退役……
    如果落花狼藉的接任操作者能不是那么平庸，能稍微跟上一点儿百花缭乱的节奏……
    甚至是说，
    如果张佳乐能再那么努力一点点……
    如果第七赛季总决赛时，治疗的法力能够有百分之十剩余……
    究竟背后付出多少努力，付出多少心血，其实只有张佳乐自己一个人知道，而粉丝看到的，只有他表面一人带领一支战队再次杀进决赛，粉丝以为张佳乐可以扛住，但其实粉丝的热爱，有时候也会变成更重更大的压力。如果热爱变本加厉，足以累垮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粉丝，还是不着调的媒体，总是那么耸人听闻，总是事后诸葛亮的站在高处讨伐着、指指点点着，就好像有他们的参与，得冠军就有多么容易一样。
    对百花的讨伐，各有说法，但最多的总是……
    “如果治疗没有消耗那么多法力就好了。”
    “治疗为什么不吸取教训？被王杰希消耗战术打垮两次，还是在总决赛！”
    “但凡能省下百分之十……不，哪怕百分之五！也会有翻盘的可能性！”
    看着台下那么多记者的热烈讨论，这群刚刚热情洋溢的祝贺微草得到冠军的媒体，转眼又开始想要从王杰希这里听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他们自然也想听到，这个圈子顶端的大神作出和他们一样的判断，他们想要听到王杰希说，“春暖花开不应该治疗森罗，从而导致全体血战被压。”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爬到高处，继续对一名职业级女选手作出正义的讨伐。
    听着台下记者们的叽叽喳喳，王杰希只觉得他们很可笑。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张伟的森罗是在胶着境地之时唯一能够远程辅助的魔道学者，如果唐晴不选择救援，那么不光是张佳乐，而是整个百花都会有崩溃的危险。所有人孤立无援，会被瞬间打散。唐晴她的确做到透过张佳乐去看整个百花，她在进步，她在努力辅佐整支战队。
    她没有只顾着自己的性子，不管不顾的只顾保全百花缭乱。她知道，张佳乐周围的队友也不可或缺。
    她明明在正确的时机做了正确的事。
    不止一次。
    那时，春暖花开从瀑布一跃而下，所有观众都看到了她坚实的操作，她清醒的意识，众人纷纷夸赞着，有她，是百花的幸运。
    那现在又在干什么？讨伐她？莫须有的罪名？
    王杰希看着记者们期待的眼神，他很理智，不会发出激烈的言语，他只是很冷静的，感谢记者们对微草的祝贺，同时表示一下，你们说的，跟职业选手的判断有不符。
    “不符？有哪里不符？”有人嗤之以鼻，当记者那么多年，同样也是荣耀玩家，记者们并不服气，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王杰希说，“在那种境地，究竟怎样的反应才合乎情理，有机会，你们可以试一下。”
    试试？怎么试？他们又不是职业选手！能去哪里试？记者们一头雾水，随即有机敏的人反应过来，要想试试，那得先去当职业选手，可是在座的记者们，谁的水平能达到呀！
    间接着说他们水平不够！！
    还是有不服气的记者想要挖掘话题性的爆点，追问，“那对唐晴选手在总决赛的表现，王队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的话，联赛官方统计数据还没有出来，实在不好下判断啊！”王杰希不慌不忙。
    当然言外之意是，最客观的后台数据都还没流出，你们先一个个界定编排上了？
    王杰希说话太有水平，明知道是在骂人，但是记者们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怎么往报道上写他的坏话，只能暗暗憋一口闷气。
    其实有件事所有人都没发现，甚至王杰希他自己本人都没发现。
    王杰希性格稳重，接受采访时从不上当，回答永远是四平八稳，让记者们挖不出爆点，哪怕是事实，哪怕是心里所想，他都会斟酌一番才会开口。但这一次，回答从不具有偏向性的微草队长，竟然悄咪咪的怼了记者的叽叽喳喳。
    记者会后，微草的备战室一片热烈激昂，微草王朝近在眼前！
    平常恐于队长威严而规规矩矩的几个队员，此时也不怕了，勾肩搭背，没个正经，王杰希也只是笑着说一声：别把桌子踩坏了。
    高英杰在一片欢脱中钻出来，跑到王杰希身旁，“队长，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好。”
    “我说什么了？”此时此刻，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倚着墙语气温和。
    高英杰回，“你帮百花姐姐说话了啊。其实我也不喜欢那些记者们胡说八道。”
    王杰希一本正经的回，“我没有。”
    高英杰平常被王杰希重点关怀，说话要比其他队员实诚很多，他弱弱的、小心翼翼的反驳道，“有的。”
    “只是说了事实。”王杰希拍着高英杰的肩，“英杰，下一赛季，就要让你真正实战历练了。”
    “知道了队长。”高英杰重重点头。
    王杰希收回手，抱臂靠着墙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的道，“我刚才的回答，真有那么明显？”
    “啊？什么回答？”高英杰没跟上王杰希的思路。
    他吸口气，难以避免的回想起刚才的采访，重复道，“我刚才，有偏向唐……、百花那位女治疗的吗？”
    高英杰天真无邪，睁大眼，“啊？是偏向吗？队长说的是事实啊。咦？队长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原来你真的想为唐姐姐说话的？”
    “……”
    无意义的对话到此结束，王杰希觉得自己纠结这种事真是浪费时间。
    相比起微草备战室的喧闹轰动，不远处的百花，寂静的可怕。时值夜晚十点，场馆外依旧聚集不少热血未凉的粉丝，广场上沸腾不已。在一片人群喧嚣中，百花战队的巴士缓缓而出。
    王杰希遥遥望着，他理解每位职业选手对荣耀、对冠军的衷情，但很可惜，冠军，只有一个。
    大巴拐进忙碌的大街道，滴滴两声，彻底融入车水马龙的市区。就如同一滴水进了湖面，迅速的被纳入其中，再也找不到踪影与痕迹。
    初夏的夜灯，微微凉。
    唐晴揣着口袋站在街道上看街景，路灯莹莹，几只飞蛾扑闪着翅膀，飞蛾尚且三两成双，她形单影只。
    一辆轿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她以为是夜里出来寻欢作乐的男士在找失足妇女，抬脚便要走，车窗摇下，她看清对方面容，停住脚步。
    “怎么没跟巴士回酒店？”王杰希虽五官周正，就是眼睛一大一小，夜晚阴影笼罩，衬着他眼周轮廓更明显了。
    唐晴继续往前走，“透透气，不远，我想走回去。”
    车在马路缓缓行驶，并排跟着她。王杰希说，“太晚了。哪怕是B市，这段时间也不是很安全。”
    她没说话，继续踩着方正的石砖走着，直到停在药店门口。
    她说，“王杰希，借我二十块钱。”
    他怔住，下车。
    她说，“手机忘巴士上了，身上没现金，回去微信转你。”说着她就拿着纸币噔蹬蹬踩上台阶。
    拿了钱就走，丝毫不留情。王杰希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不打扰她了吧。正要转身上车，台阶上已经在掀开药房帘子的唐晴却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相撞，她说，“等会再走，万一钱不够。”
    提款机-王杰希只好一起进了药店。
    夜晚顾客很少，值班的护士也蔫蔫的，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的问需要什么。
    唐晴环顾四周，原来是个中药房，当然也卖西药。她说，“布洛芬什么的。”
    护士开着单，“头痛？”
    她淡定以回，“月经。”
    一旁的王杰希默默转过身子，不听这个话题，假装打量着别的柜台，仔细一看面前的架子，哟，满满的计生用品，他再次转移视线，看保健品之类的，随便拿起一盒看说明书打发时间。
    那边护士继续道，“布洛芬是止痛的，经常痛吗？还是吃点药调养一下比较好。”
    唐晴回，“不用了。止痛药就行。”
    “我们这里有中药，可以试试。”
    她吸吸鼻子，中药浓郁的气味灌入鼻腔，她还是说，“不用，没带那么多钱。”
    王杰希说，“我有。”
    护士看有人买单，职业精神上来了，对唐晴继续推销，“要是嫌煮中药麻烦的话，可以试试合成药。哦对了还有这个，活血通络，贴在耳后就能用，王不留行贴。”
    唐晴：……什么贴？
    护士：王不留行贴。
    唐晴：……噗。
    唐晴假惺惺的问，“刚才你说贴哪？”
    护士回，“耳后就行，耳朵有很多穴位的。”
    “治啥的？”
    “调节雌性激素，治淤堵形成的痛经。”
    她咧开嘴笑，“嗯，那就这个吧。”唐晴拿了单子，理直气壮的把缴费单塞进王杰希怀里，“交钱去～”
    出了药店，唐晴就着凉水把止痛药吞了下去。药效生效的同时，也会带来一些倦意的副作用。她越看越觉得王杰希的车是个巨大的睡床，歪歪倒倒走了几步，扶住了车门。
    “走不动了。”她努努嘴，有点委屈。
    王杰希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我送你回去。”
    唐晴刚坐稳，肚子却咕咕响了起来，在狭小的空间车内尤为响亮。王杰希要打开驾驶门的手收了回去，在车外问，“想吃点什么？”
    她：随便……
    “在车里等我。”
    唐晴垂着眼皮，困倦的哼咛一声，以示听到了。
    附近开门的店只有麦当劳了，王杰希提着一袋套餐，还有热咖啡回来。唐晴怏怏的抬起眼皮，接过汉堡，又把热咖啡还给了王杰希。
    王杰希有些怔，“不能喝？”
    她懒懒的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胸，“这儿容易水肿，会痛。”
    王杰希用手背掩住嘴咳了一下，扶上方向盘，简短回了一句知道了。
    唐晴垫饱肚子，随即倚在靠背上渐渐睡去。王杰希开着导航，离目的地酒店还有好几个路口，明明这么远，她还说什么要走回去，怕是不想回去吧。
    等待红灯的间隙，王杰希瞄了一眼她沉沉睡颜，像摊在沙发上慵懒的猫，只是眉头紧皱，睫毛微颤。
    他探过身，伸手越过她的右肩，去摸座椅上的安全带。
    他离她有些近，左手刚拉住系扣，唐晴恰好睁眼醒了过来，她朦胧如星的眼睛，在倦意下竟然显得深情款款，水波潋滟。她醒来是因为坐姿不舒服，第一时间是活动脊背，很快她发觉自己整个身子已经在他半个怀里，浓郁的成年男人气息。
    她刚才这么一动，就是投怀送抱。身体软软的撞进他坚实的胸膛。
    王杰希凝视着她，心中飞快思索如何用最短的措辞让她明白自己只是在给她系安全带。
    然而她在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以为被非礼，顺应本能一头锤了过去。
    人的头骨多硬！撞上他下巴发出咚的一声，两败俱伤，唐晴哀嚎着捂着脑袋，他捂着下巴坐回驾驶位，痛的大小眼都眯住，声音暗哑的发出点评，“头挺硬啊。”
    头铁-唐晴连忙凑过去安抚他，“啊啊啊啊啊对不起不知道怎么了我的头就送过去了……还好吧？痛不痛？”
    “没事，坐稳。”已经绿灯了，车缓缓启程，他提醒，“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唐晴忍不住看他的下颚，他那里红了一块，不过这么仔细一看，他脸型轮廓清朗，开车时注视着前方，时而偏侧视线望着后视镜。扶着方向盘的手因为动作而屡屡浮突笔直的骨节筋络，整个人从上而下散着稳重自持的气质。
    就是这个人，两次阻击了百花的脚步。
    她猛然转头看窗外，不再看他。
    王杰希察觉到她的变化，轻抿唇不言。
    到了酒店，唐晴利落下车，回身惆怅的望了一眼王杰希。他安静的看着她，她凝视了几秒他的眼睛，然后低下头，也没什么可说的，抬脚离开。
    越来越远。
    王杰希开车回俱乐部，中途微信来了消息，她的转账，看来已经回了房间。
    微草战队的职业群里，队员们在商量明天去哪里庆祝，当然王杰希知道估计现在宿舍里应当已经乱上了天，他有意放任自己队员们好好放松，便什么也没管。
    第二天，微草经理把冠军奖杯郑重的放进玻璃橱窗，金光闪闪，来之不易。
    王杰希对队员们说，
    “今天起，假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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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