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12月19日（星期日）浅村悠太

  
  
  
    枕边的电子钟上显示着06:30。只要稍微动一下身体，冬天早晨的寒气就会从被子的缝隙间溜进来，吓得我浑身一颤。窗外还很暗。接近冬至的这个时节，离日出应该还有十五分钟。顺带一提，冬至是指太阳来到正南时位置最低的一天。从东边悄悄地探出头来，一溜烟地划过天空，最后又悄悄地沉下去。夜晚因此漫长。日本的天明还很遥远。“周围一片黑就搞得人不想起床了啊。”独自窝在被褥中的我，仔细地思考起了今天要做的事。明天刚好就是我自己生日过去一个星期。也就是说，明天是绫濑同学的生日。生日礼物的话她希望的是‘洗澡时能用的香皂’。我查了一下，当地涩谷的话，就有洗浴用品的专卖店。我决定去那里买块好一点的香皂。我在脑中做着各种安排。另一方面，最近也有些考虑起来的事情。在意想不到的时机下收到了藤波同学还有读卖前辈等人的礼物，明白了惊喜带给人的愉悦后，给绫濑同学的礼物我也想准备一些惊喜了。是的，惊喜之于恋爱就如同佐料——《恋爱成功的七法则》上是这么写的。虽然可信度仍旧存疑。当然了，就算惊喜也不能给对方造成困扰。在不自作主张办坏事的范围内，能够让她感到惊喜的东西。比如说，礼物先这样原封不动，在此之上再加一些东西……。以休息日为借口，懒懒地在床上思考着时，催促起床的电子音突然想起。我奋力地将被窝掀开。窗外已然天明。换好衣服来到客厅后，只见今天公司休息的父亲，和工作完回家准备睡觉的亚季子阿姨正坐在沙发上休息。没有看见绫濑同学。“沙季的话，已经吃完饭回房间了哦。”见亚季子阿姨想要站起身来，我便说着没事，抬手制止了她。餐桌上留着我那份的早餐。米饭在电饭煲里，味噌汤在锅里吧。热好味噌汤，盛好米饭。主食是鲑鱼的meunière（译：ムニエル，一种法式烹饪法，以盐与胡椒着味，撒上小麦粉等，两面涂上黄油烤制，最后浇上柠檬汁），揭开银色的铝箔纸，露出还微微温热的粉红色躯干。将手伸向酱油瓶时，我忽然想起先前吃饺子时的对话。我试着把切好的鱼块直接放进嘴里咬了起来。——甜。最开始感觉到的是甜味。不只是黄油的甜味。仅以盐与胡椒调味的meunière之上搭载的柠檬，泡起一阵只有舌尖处能够感受到的细碎酸味。正是因为味道种类不多，才能感受得到的吧。鲑鱼还能用这种味道真是令人感到新鲜。本以为是司空见惯的鱼。明明是美味，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些不甘心的想法。真是奇怪的感觉。调味以淡淡的椒盐为主似乎是绫濑家的基本方针，更进一步的浓味，则要根据自己的喜好从餐桌中央摆放的调料盒收纳柜中自行挑选了。这也是“协商”的一部分。旨在不强加某一方家庭的调味习惯。我取来收纳柜中的酱油瓶。滴一些酱油在小碟中，第二口蘸着那边尝了尝。一如既往的味道。不过，果然这样也很好吃。“嗯——。也就是说……”我只是喜欢酱油吗？休息日大清早我就开始觉醒某种料理味道的哲学了。“——……”思绪团团转的时候我听到了某个声音。是父亲。我将哲学扔在餐桌上，转向客厅那边。“抱歉，在叫我吗？”“啊，在想事情吗。”“嗯……有点。所以，什么事呢。”就算告诉他我是沉浸在酱油和胡椒产生的哲学之中父亲也只会感到迷惑吧。“今年也打算回老家，悠太也回去吗？”“我……可以啊。”我条件反射地看向亚季子阿姨，但继母看上去已经听闻了此时，微笑着点了点头。“跟沙季也已经说过了。悠太君变最后一个了呢。有什么安排吗？”“啊，我可以的。”我慌忙点了点头。父亲的老家在长野。因为大学是在东京，所以升学就开始住在东京了。毕业后，就这么留在了东京。长野的老家常会在新年召集家族里的人聚聚，我小的时候也总是在长野度过正月。小学的时候，生母每年也会陪着父亲回老家。只是，我觉得那个人到最后都没能从心底里接纳父亲的亲戚们。规程的车里她也时常抱怨亲戚们，我听着心里总有种复杂的心情。因为我自己和亲戚们相处还算融洽，便有种愉快的回忆被泼了冷水的感觉。“太好了。那，大家能一起去了吧。”亚季子阿姨笑着说道。所以绫濑同学应该也是同意了吧。我忽然想起一事，询问道。“亚季子阿姨那边的老家没关系吗？”虽说在现代社会中，‘回老家’这一风俗本身已经有逐渐衰败的迹象，但过年了这种时候，家长们想要看到身在异乡的孩子的脸，这一心情也是会有的。不过，对于我的询问亚季子阿姨浮现出一脸苦笑。“我们家的亲戚啊，大家都很自由自在呢。好像不怎么聚的。”即便如此，明年的孟兰盆节那会儿还是想去见见她们呢，亚季子阿姨补上一句。考虑到新生活也是刚刚开始，今年之内忙忙碌碌的也不会去想见他们。“不过嘛，我也算是挺过繁忙期了呢。今年年末到明年年初这段时间可以久违地悠闲一会儿了吧。”“29号到5号我也请到假了哦。”亚季子阿姨的工作地点是涩谷的酒吧，那么跨年期间客流量应该会很夸张就是了……。这样的疑问大概是表露在我的脸上了。“平时工作都挺忙的，所以今年年末到明年年初这段时间还是得休息一下呢。”“那挺好的。”虽然繁忙时期的父亲加起班来也挺吓人的，但亚季子阿姨的工作也处于夜间不规则的时间带。然后因为酒吧是工作结束之后会去坐坐的这种场所，星期日也未必能休息。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但似乎，亚季子是如果不上班的话就又会忙于家务的性格，也会说出“寒假还是得让沙季好好休息，给孩子们做点喜欢的东西吧”这种话。“绫濑同学的话，反而会希望至少寒假里妈妈能够好好休息吧。做饭的话我会帮忙的。”“妈妈……”“诶。”我是想说绫濑同学的妈妈来着。不过，见她一脸感激的表情我也没有纠正——因为没有必要——将后面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我也同意悠太的意见。寒假里还是放松一下吧。孩子们也不是那么需要照顾的年纪了吧。而且，就算不是休息日，你也会见缝插针做些手制料理吧。”“诶，是、是这样吗。”“是啊。上周做的焗菜很好吃哦。”“我还会做的。”“谢谢。”父亲微笑着说道，亚季子阿姨则是轻笑着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多谢款待，我在心中合掌道。“啊，对了。”刚才亚季子阿姨说的话忽然在我脑中一隅作响，我便开口道。“绫濑同学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呢？”亚季子阿姨看向我这边。“那孩子喜欢吃什么？”“嗯。刚才有提过吧。做点喜欢的东西”亚季子阿姨以手指轻点下颌，表示这肯定的同事盯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也许是因为她小的时候我工作太忙，没能让她吃上精致的食物吧。她应该会喜欢那些费些功夫的料理。卷心菜包肉啊炖牛肉什么的。”原来如此，煮熟的料理吗。“只是，唯独炖牛肉的话，比起在家里她更喜欢去外面吃吧。”“诶，是这样吗？”绫濑同学不怎么有外出就餐的样子，因此我有些惊讶。“她小的时候附近有家很好的西餐店呢。她肯定喜欢那里的炖牛肉哦。”“这样啊。”“虽然在家里也想给她做就是了。”然而那个味道却难以再现。是因为超市里买的肉不够好吧，亚季子阿姨有些疑惑的样子说道。“说起来，明天你们两个都是吃完饭才回家对吧。”“是的。并不只是我们两个，还有打工场所的那些人。”明天在外面吃的事情已经事先和父亲还有亚季子阿姨说过了。说也不说一声就很晚回家的话，他们还是会担心的吧。唯一撒谎的一点，就是不只是我们两个，还有打工场所的那些人这一点。虽然欺骗令我心有内疚，但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有六六闪读 shandu.f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