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风姿郁美的少年郎坐在席下，恰好入了平阳公主的眼。雍容华贵的公主唇畔浮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一只手扣在了案上，一只手支着下颐，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阿兄所说的云雁回？”

    相王赵天旦的唇角也浮现了一丝笑意，他微微一颔首道：“知音者。”

    平阳公主点了点头，蓦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在云雁回的身上逗留了许久，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上绿绮。”与此同时，接到了眼色的丫头也疾步趋前，为座上的宾客倒满茶水。琴音响起第一声的时候，丫头的手微微抖了抖，等到如同裂帛般的声响传出，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去瞧那清隽的少年，一不留神滚烫的茶水溅落在了平阳公主的手上。

    “啪——”地一声脆响，平阳公主怒起，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丫环的脸上。

    场中忽然无比寂静。

    *

    “卡！”李欧的暴躁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剧本中根本没有这一场戏，以平阳公主的从容风度，绝对不是这种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打骂下人的凶恶刁蛮的公主。李瑶瑶的这一巴掌可是实打实的呼在了纪瑶光的脸上。她之前演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演过这等场景，只不过都是借位，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纪瑶光捂着脸，下意识朝着常渝望去，只见她深邃的眸中泛着水泽，看不清神情。

    “对不起。”李瑶瑶缩了缩脑袋，有些柔弱地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觉得这个场景里加上这一幕比较好。”她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暗色的、汹涌的恶光。一想到别人都将她和纪瑶光相提并论，而且还有不少人说她不如纪瑶光。同样都是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凭什么她纪瑶光一路顺风顺水，有常渝和经纪人护着，她就得忍受各种不堪？嫉恨的苗子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就会以一种星火燎原之势生长。

    纪瑶光没有多说什么，在看到李瑶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时，她依然保持一种平静，只不过看起来像是风雨欲来。李瑶瑶那一巴掌打得并不轻，纪瑶光补完装掩盖了脸上的臃肿后，正巧看见乔西急匆匆地向外赶。还没来得及深思，李欧那边就喊着开拍。一样的场景，走到了丫环把水溅落在平阳公主手上就下不去了，李瑶瑶高高扬起了手，眼见着一巴掌又要打落，纪瑶光猛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平静的眸子中有些凶狠，李瑶瑶看着她，挣脱不开，心中总算是浮现出些许后怕来。但是她李瑶瑶哪里是那么容易认错的人？一秒钟便红了眼，非常委屈地问道：“纪姐，你这是干什么？”

    “李瑶瑶，你瞎搞什么？”得，这一幕也是拍不下去了，好不容易进入状态，虽然说神态等方面依然不满意，可总比第一场的时候好多了，偏偏李瑶瑶在这时候搞起了幺蛾子。李欧都要被她气疯了，一路小跑过去，大吼道，“你是觉得自己擅自加戏很牛逼？很有主见？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剧本看完了吗？平阳公主的性格研究透了么？什么都不懂你加个屁啊！”暴怒之下的李欧说话有些粗俗，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就算李瑶瑶露出那副招牌的梨花带雨的神情，说话还是不留余地：“你tm给老子滚蛋吧，剧组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李导，我觉得加上这一幕的效果比较好。”李瑶瑶被李欧骂的面色苍白，心中生出了恨意，可是脸上还是维持着谦卑和怯懦。她想说的还没说完，在一旁看着的经纪人立马就一个箭步冲上前，点头哈腰道：“李导，对不起，瑶瑶她没有理解透彻，您大人有大量——”

    李欧讥讽一笑道：“你们需要给我道歉么？”见李瑶瑶经纪人脸上划过了一抹不悦，他又猛地呼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今天就到此结束，有什么话你让石总来跟我说吧。”一点都不给李瑶瑶面子。等他的怒火发泄完毕之后，回头去寻找纪瑶光的身影，哪里知道她在松开了李瑶瑶之后就走进了化妆室。

    化妆室里没有开灯，只有门口泄入的微弱光芒。纪瑶光蜷缩在了椅子上，双手环着膝，手机屏幕的光束一闪一闪，照亮了那双茫然的眼。细嫩的脸庞红肿，咧着嘴角都有一丝丝的痛意传来，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最后低低的笑，那声音比哭还难听。李瑶瑶不留情的一巴掌倒没什么，最让她心痛的是常渝的不闻不问，如果是个陌生人——她肯定陌生人能够得到常渝的关切，可是她呢？明明该是常渝最亲近的人啊，最后却连陌生人都不如。沮丧的情绪冲淡了见着常渝的喜悦，隐藏在了黑暗中的她，就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静静地等待着腐朽。

    “纪瑶光——”

    只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纪瑶光还以为是烦人的程鹤年，抿着唇不耐烦地回声道：“离我远点。”声音是消失了，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只听见了微微的喘息声，纪瑶光有片刻的失神，等到啪地一声响，刺眼的光芒一瞬间涌入了她的眼眸，用手遮了遮，半晌后才偏着头看站在门口的那人。双手环胸，低垂的眉眼中，不知道收敛着何等心事。

    纪瑶光没有想到常渝会过来，就算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她怕走近的常渝开口就是让她离开剧组，或者问她那一份该死的离婚协议书有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内心深处纠缠的矛盾逼得纪瑶光眼眶发红，她喃了喃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沉声不语的常渝。

    手机突然间叮咚一声，将纪瑶光吓了一大跳。眼见着手机要滑落，她伸手去捞手机，连带着盘在了凳子上的身躯都有些不稳，摇摇晃晃一阵好不容易才稳住。她偷偷地觑了常渝一眼，只见她眉头紧锁，眸光依旧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纪瑶光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氛围，她讷讷地开口，闷声道：“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常渝抖了抖眉毛，她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一步步趋近纪瑶光。微凉的指尖挑起了纪瑶光的下巴，被她眼中闪烁的晶莹微微刺痛。将纪瑶光的狼狈尽收眼底，她又稍稍地退后了一步，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药膏，指尖勾起一点，伸手抹在了纪瑶光肿胀发红的脸上。

    一时间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惊喜的纪瑶光，她不敢伸手笼住常渝的腰身去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只能够逆着灯光看着那藏在了阴影中冷淡的面容。常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份温暖她是不是可以留住？药膏在脸上，在常渝指腹轻轻地揉搓下逐渐地从微凉变得发烫。那盒药膏被常渝摆在了一边，回过神来的纪瑶光连常渝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她来，她不发一语，要不是脸上的触感还存在，纪瑶光几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低着头盯着药膏盒喜一阵愁一阵，纪瑶光以为自己几乎要疯魔了。

    锲而不舍的铃声在化妆间回荡，好不容易缓过情绪的纪瑶光看了眼来电显示，指尖滑动才接通了电话，边于庭那好奇的兴奋的声音就传入了耳膜。“你进剧组了吧？你跟常渝怎么样啊？她还搭理你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纪瑶光压低了声音，将今天剧组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边于庭说了一遍。

    边于庭的声音传过来：“你说什么？李瑶瑶竟然借机打你一巴掌？你不打回去？”

    纪瑶光叹了一口气，应道：“没有。”

    边于庭道：“石凯文算个什么东西？他华翰迟早要在他手上败光。李瑶瑶这人也不是个东西，不过是被石凯文包养的小三，这口气我觉得忍不了。我说瑶瑶，你怎么回事？不要因为一心系在常渝的身上，就任由那些货色欺负。”

    纪瑶光笑了一声，她已经猜到了边于庭的反应，目光朝着门口瞥了一眼，又低低地说道：“过些日子我哥应该会来这儿，李瑶瑶那边的话——于庭，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软弱性子，只不过时候没到罢了。”

    边于庭听了她这么说也就放下了心，语气中笑意显现：“怎么，你是借着这机会施展苦肉计，想要借此来挽回常渝啊？她愿意给你上药，说明她心中也是放不下你的，不然让乔西那家伙来就行了，哪里需要她自己动手？你再接再厉吧。”

    纪瑶光叹息，这种事情哪里能够着急呢？她挂了电话从化妆间走出，乔西坐在了一边玩手机，而常渝已经投身到了下一场戏中，仿佛没有被这事情给影响到。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面庞，感受着那一丝丝的痛意，纪瑶光才能够感觉到自己是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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