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八章 天下震动

    白沟河之战的结果，遍传天下，举世皆惊。

    本来没有人看好赵王这次起兵造反，毕竟以藩王之位，行谋逆犯上之事，在历史上根本没有成功的先例。

    前汉的七国之乱，前晋的八王之乱，都没有能成功。

    藩王想要夺取皇位，若是依靠政变诡计倒还罢了，若是想要以武力挑衅天子，夺取皇权。

    那朝廷中枢会让这个藩王知道，什么叫做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王朝！

    而像朱楷这般，以藩王之力对抗中枢，还取得如此大胜的，他是第一人。

    原本的赵王在天下人心中不过是一个实力相对雄厚的藩王而已，可现在，赵王已经有了一争天下的资本。

    此战之后，冀州归心。

    原本与张世美对峙于平山的龙武军大都督曹雪阳率军退回晋阳，防守。

    赵王的兵锋，直指青州、齐州，连徐州也会暴露在赵王精骑的铁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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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赵王要来了，咱们该怎么办？！”此地乃是齐州的曲阜。

    原本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郡，但因为一个家族而变得不再寻常。

    天下世家，北孔南张！

    这是中原大地自古以来最大的两个世家。

    齐州曲阜衍圣公府。

    龙虎山上清天师府。

    衍圣公府乃是北方最大的世家，也是天下儒家弟子心中的圣地。

    自先汉高祖册封至圣先师之八世孙孔腾为奉祀君之后，孔子嫡系长孙便有世袭的爵位，之后的时间之中，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帝王对于至圣先师的血裔，都保持应有的尊重。

    封号也随之屡经变化，魏晋南北朝时期叫奉圣亭侯，在唐朝叫褒圣侯，文宣公，直至前宋最终定下了衍圣公的封号。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孔家”，孔氏家族后代一直在享受荣华富贵，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的敬奉更是绵延不绝，哪怕神州大地沦陷被外族入侵，孔家也是涛声依旧。所以无论是谁入主中原，都会选择用儒家来辅助自己。

    即便如今的大周非儒教一家独大，但也是最主流的学说。

    白沟河之战后，原本因为太宗文皇帝刻意打压的衍圣公府再度活跃了起来。

    在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执政期间，孔家一直是不受待见的。

    孔勤礼虽然被尊为东阁大学士，为朝廷四殿两阁的大学士之一，但太宗文皇帝从未给过他实权，而是将他调动国子监，担任国子监祭酒。

    本朝科举取士，监生这种出生的，在官场内是要受到正统文官排挤的。

    国子监祭酒，就相当于一个没有权利的虚衔。

    到了熹宗厉皇帝时期，孔勤礼因为站队及时，当了几个月的实权大学士。

    可好梦不长，杨清源扶持十三上位之后，孔勤礼连东阁大学士的虚衔都保不住了，连同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被一道免去，不得已回到了曲阜。

    随着十三的皇位稳固，孔勤礼原本以为自己这一代没有机会登上朝堂了。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伯，您在朝廷之中担任过要职，你以为我们孔家，如今该如何自处！？”

    孔家是曲阜的土皇帝，在不是真正的皇帝，当赵王朱楷的铁蹄来临之际，他们必须是要做出选择的。

    是暂时投降还是彻底投降。

    虽然都是投降但是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

    暂时投降，不过是迎接赵王朱楷，礼节上不失，但到底是否投效，还得看赵王之后的发展。

    若是赵王真的荡平天下，入主中枢，那孔家到时候自然会为赵王摇旗呐喊，辩经论文，为其登基创造合法的舆论基础。这种方式无疑是最稳妥的，长期以来，衍圣公府用的都是这个套路。

    还有一种就是彻底倒向赵王！正常情况下，衍圣公府是绝不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投资方式的，否则一旦赵王失败，那就是伤筋动骨。

    但现在赵王的势力急速膨胀，让衍圣公府乃至各州的地方豪绅、世家看到了他的肌肉。

    这相当于公司ipo上市之前，华丽的财务报表。

    引得这些投机者十分心动！

    然这并非是最重要的，最让衍圣公府为首的豪门世家心动的是赵王对他们的态度。

    自从王华为首的内阁当政之后，就开始推行什么摊丁入亩，同时推进朝廷收购私人土地，然后再有百姓来承包。

    这个国策对于朝廷来说，来时稳固社稷之本，充实国库之虚。

    但对于孔家这样的地主豪绅来说，那就是恶政，十恶不赦的恶政，必须废止！

    孔家是齐州最大的地主，朝廷的国政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孔家。

    衍圣公府楼堂厅阁四百六十三间，九进院落，占地二百多亩，仅仅一次修缮，就用去白银六万六千四百余两。

    孔府大门两侧，悬挂着一副金字对联，上联是：“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下联是：“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其上所盖的天子宝玺，不知几何。

    而孔府所拥有的土地更是遍及齐、青、冀、徐四州，多达上百万亩。

    这些土地，一是历代王朝的赏赐，二是趁农民破产之危，变相掠夺和兼并；三是以办学堂和祭祀至圣先师为名，假手地方官吏霸占；四是孔府直接强行圈占。

    据锦衣卫的调查：孔府借清查祀田为名，借口徐州等地，有前朝所拨祀田九十顷，派家丁近千人蜂拥至徐州境内，“遍插‘圣公府’三字旗帜”，“灭没庄村百余处”，竟占地“三千二百余顷”，超过孔府原称地亩数的三十五倍多。

    这还只是其中一次，孔府这样的行为多达九次。

    先太祖、太宗因为对其有所顾忌，故暂时秘而不宣，但证据都被保留下来。

    朝廷对于孔府的忌惮和不信任，孔勤礼也是知道的。

    就像太祖高皇帝不让孔勤礼插手实务，就像太宗文皇帝丝毫不遮掩的厌恶之情。

    对于朝廷的新政来说，孔府就是一个流着浓汁的毒瘤，迟早需要铲除。

    这一点孔府中人也知道，但他们虽然势大，却无力对抗一个皇朝。

    而现在赵王释放出的善意，让以孔家为首的地主豪绅看到了希望。

    赵王不可能和麟德天子去拼基本盘，只能另辟蹊径来获取其他人的支持。

    “我们之前阻碍朝廷收购私田，已经是交恶了朝廷，朝廷之所以未对我等动手，不过是被赵王牵制了精力，一旦等朝廷收拾了赵王，那安有我等活路？！”

    孔勤礼的侄儿，孔智东言辞凿凿。

    堂中一大群人也符合其话，这孔家的田地，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可能放弃。

    眼见众人都属意赵王，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孔勤礼，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待赵王前来之后，开府门，以八佾之舞迎之！”

    佾是奏乐舞蹈的行列，也是表示社会地位的乐舞等级、规格。一佾指一列八人，八佾八列六十四人。

    按周礼规定，只有天子才能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卿大夫用四佾，士用二佾。

    在大周唯有麟德天子可以受这八佾之舞，现在孔家以八佾之舞开门迎接朱楷，其目的，昭然若揭！

    ……

    而孔家的行为，便是齐州、青州、徐州大部分地主豪绅行为的代表，赵王的谋反从此刻开始，便从权力与野心，变成了两个时代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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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

    武英殿内，麟德天子正在与众臣议事，突然一个锦衣卫急匆匆地跑到天子身旁。

    “陛下！锦衣卫指挥同知青龙大人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锦衣卫不仅仅监察天下，同时也是天子亲军。虽然同样隶属于锦衣卫，但护卫十三的这批锦衣卫却不属于任何一个镇抚司。

    正在议事众臣都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阁殿行走对此微微表示不满，正欲开口，便见内阁大学士王华已然起身道，“陛下，锦衣卫指挥同知青龙速来稳住，他在武英殿议事之时求见，必然不是小事！”

    见自家老大都这么说了，刚刚还想弹劾青龙藐视阁殿的行走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说。

    他一个阁殿行走，连内阁学士都不是，如何能质疑内阁明面上二把手，实质上一把手王华的话呢？！

    麟德天子微微点头，“宣！”

    青龙随即步入了武英殿中，“陛下，前线密报！”

    看着青龙凝重的脸色，麟德天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再看青龙手中的竹筒，其上刷着红漆，说明是十万火急之事。

    看到这团刺眼的红色。十三突然有些犹豫，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念！”

    “是！”

    青龙打开竹筒。展开其中情报。

    “罪臣，平靖军将军赵武顿首！腊月初三晨，大都督借大雾之机，率军十五万，渡白沟河直击逆酋朱楷主营，罪臣率军十万固守大营。然逆酋早有准备，于白沟河上游挖掘水道，借大清河之水，阻断大都督归路。臣本欲率军接应，叛军突领大军五万余骑现身于白沟河南岸，贼寇遣铁骑破营而入，罪臣赵武守营不力，罪该万死！

    ……

    大将军于白沟河北岸以十面埋伏之阵，大胜逆贼朱楷，正值追击斩杀敌酋之时，突起妖风，使得大都督所部帅旗断裂。逆酋朱楷趁机反攻，我军大败。大都督为叛军骑兵所围，虽单刀力斩贼寇骑兵四百余人，终力竭而亡，以身殉国。所部中军兵马全军覆没。

    御林军副统领瞿能，其子瞿郁于追击朱楷之时，被妖风所迷，落入朱楷之包围，全军皆没。

    宁远将军俞通渊，并麾下副将滕聚，为接应大都督，奋力冲击敌军大阵，麾下五千精骑，尽没。

    ……”

    “够了！”一向温和的麟德天子，此刻身上散发出骇人的寒意，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宣读军情的青龙。

    武英殿内一片死寂。

    从大都督赵天麟力竭而亡，以身殉国，十三就没有仔细听，他的耳中只有，“皆没”、“尽没”！

    平靖军没有道理会败得如此之惨烈。

    这一战中，平靖军的高阶将领几乎全军覆没。

    阵亡之人中，还有信任的平靖军大都督赵天麟！这对于龙武军、天策军的士气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赵天麟四朝老将，有从守晋阳，扫灭后金之功，更是在之前被任命为新编平靖军大都督。

    大周正大军区级的统帅。

    这样的人，大周原本只有五个。分别是天子六军，除长林军之外的统帅。

    而平靖军虽然是新编，但其整编二十五万大军，是依照天子六军的编制来整编的。

    那个老将，十三见得次数不多。

    但晋阳保卫战时，他曾经随着于延益力挽狂澜。

    十三的登记，这位老将军也是全力支持。

    说实话，十三对赵天麟的记忆并不多，甚至除掉这寥寥的几段简短的记忆之外，竟然发现自己和赵天麟没有任何交集可以拿来缅怀！

    但麟德天子心中的怒气和悲愤，几乎是难以遏制。

    只是他是大周的天子，不能将如此的情绪清楚表达在面上，不过他握紧的双拳，表明了他的心情。

    “继续！”

    “是役，大周统共阵亡兵马九万三千五百余人，伤三万七千余人！被俘五万三千人。校尉以上将领统共二百二十一人阵亡……臣整合败军，善于五万四千人，携部分粮草辎重向西退却，于雁门关暂时建立防线，静待天子处置……罪臣拜上！”

    这一封绝密情报是由赵武借平靖军中的锦衣卫的渠道传出的。

    武英殿内一片寂静，这场大败太严重了，严重到必须由天子先表明态度。

    “着御林军调兵七万，立刻启程，星夜兼程，赶往雁门，协助赵武守城。传令赵武，赵老将军殉国之时，可以传于残存兵马，但不得祭拜，以防骚乱！”

    之所以选择让平靖军的将士知道这件事，就是为了激发起他们的斗志。

    赵天麟的死固然可以打击周军的士气，但反之同样可以点燃士气。

    就在该如何运用！？

    “另将此事通报给龙武军大都督曹雪阳、天策军大都督李承恩及诸郡县守军，防止敌军以赵老将军的偷袭！”

    看着这个原本略显文弱的麟德天子，此刻却帝威在身，有条不紊地传出一道道诏命，武英殿中的大部分文臣武将都必须承认，自己小瞧了这位少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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