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节程家大小姐的惊恐

    燕京大学英文学系女才子程慕雪，在昨晚乘坐着自家汽车回到北平城之际，本打算再去辅仁大学找男友刘立民的，无奈司机一再申明“老爷太太”此前特意吩咐了、接到小姐后必须立即返家，因此从德胜门进了城、汽车便直奔了新建胡同的程府。
    司机所谓的“老爷太太”，自然指代的是程慕雪的父母，他有了这个尚方宝剑，也就对坐在后排座上的大小姐发出的反对之声不予理睬。任凭程慕雪软语央求、恶言相向，小汽车还是坚决地一路开回了家。
    程慕雪之所以打算先去辅仁大学，还是对刘立民放心不下——男友秘密参加的北平学生救国会，夜间要有大行动，她想再多叮嘱对方几句，千万不要在行动中逞强犯险。
    说起来，如今她自己也算得上是救国会的一员了，上午的时候，密斯特刘的导师李衡天先生，已经当面亲口允诺她入会，只差履行一道正式手续。
    不过，白天还一度为自己加入了神秘的救国会而感到几分兴奋的程慕雪，到了傍晚的时候却又生出了悔意——回到燕大女院经历的那一幕：奢华的小提琴，迷人的艺术沙龙，可口的巧克力与红酒，高雅的同学闺蜜；凡此种种，都让向来醉心风花雪月的程家大小姐流连忘返。与之相比，那个什么北平学生救国会所涉猎的政治、国事，就显得既无趣更危险。
    要不要跟密斯特刘说说、救国会自己不入也罢？坐在私家小汽车里，这个念头几次跃入脑海，但又都遭到否决——明摆着，自己勉强加入救国会，目的就是为了取悦密斯特刘，如果半途提出不干，只怕那个该死的夏洛克当场就要翻脸。
    想到夏洛克·福尔摩斯，程慕雪越发心烦意乱——男友明明是个写作才子，放着那么多令人陶醉的古今中外文学名著不去流连，反倒一门心思去干救国会，甚至救国会都满足不了他的偏执了，还和几个狐朋狗友搞起了惊世骇俗的刺杀联盟。难道他真的自以为是神通广大、百毒不侵的福尔摩斯？
    日本人固然可恶，但以天下之大、北平之大，哪里就缺一个密斯特刘来抗日？！
    还有燕大物理学系的关金文，这个名分上的关学兄，看上去就是一个实验室里的书呆子，居然也又救国又反日的，真是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密斯特刘就是被关学兄给拉下水的也未可知。
    自己晚间出于一时气愤，没有让关金文搭车赶来北平城，这位学兄日后想必会向密斯特刘告歪状。不过，这也算是为他好——救国会夜间上街贴传单，无疑是危险的事情，关学兄不参加等于避开了麻烦。可是，如果这次行动发生意外，她的密斯特刘岂不是更麻烦？
    一路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的程家大小姐，直到进入了家门，还在晚饭桌上向父母提出饭后想出去一趟，结果遭到明确反对。
    至于父母今晚要她早些回家的用意，很快也揭晓了：那是准备为她安排一次相亲——临时政府月初新增设成立的实业部，部里刚刚就任的一位王司长与程家是世交，司长的大公子即将赴日本留学，临行前打算先定下婚约，司长本人便亲自登程府拜访提亲。
    程慕雪的父母对王司长的家境十分知情，只是此前对王家大公子并未怎么留意。现在世交出任了炙手可热的实业部的司长，有了日本靠山背景，人家又是主动上门请求子女联姻，程慕雪的父母自然心动。但他们对自己养下的女儿的脾气秉性也是了解的，一时未敢大包大揽，便答应王家未来几天择时一聚，让孩子们互相见上一面再定。
    今晚急着让司机载女儿回家，正是为了告知此事。
    程慕雪白天原本就心烦意乱，刚刚食不甘味地吃了几口饭，就听到父母说起了相亲之事，顿时拉下脸来，直言学业尚未毕业、根本无暇考虑此事。父母再出言相劝时，她索性丢了碗筷，赌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一个密斯特刘的烦心事尚未捋清，竟然又跑出来一个什么王司长的大公子乱搅局！
    程慕雪与辅仁学子刘立民的交往，其实是瞒着她父母的。因为在程家女公子看来，讲究门第观念的父母，不大可能瞧得起市井人家出身的密斯特刘。这个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生活的大小姐，在与辅仁学子一年间的恋爱过程中，更多追求的是新鲜、浪漫、好玩、刺激，却几乎很少郑重考虑两人未来的归宿。
    但如今提亲事宜不期而至了，六神无主的程慕雪，终于感受到了来自现实的真正压力。但现在显然还不是将密斯特刘亮相出来的时机，只能先依靠撒泼、撒娇搪塞过父母这一关，然后再找立民这家伙商量。
    程家虽然开明，晚间也向来是不允许程慕雪独自出门的。偏偏密斯特刘的家里又没有电话，何况今天这个钟点，他也不可能在家——救国会参加夜间行动的人，想必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唯愿这家伙今夜能够福尔摩斯附体，平安无事地回来。
    然而，正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接近晚八点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隐约的警车警笛声！程府所在的新建胡同就位于皇城根，从西长安街方向传来的警笛声是可以听到的。时隐时现的警笛几乎持续到将近晚九点才彻底消停，这让闺房中的程慕雪心惊肉跳，浮想联翩，唯恐是立民参与的救国会行动出了状况。
    整整纠结了一夜，今天一清早，程慕雪便向家人宣称今天燕大仍然没有课程，而她要去辅仁大学的一个戏剧社参加活动。
    这本来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家人素知这位大小姐平日里在燕大、辅仁以及中国大学的各个文学艺术社团沙龙中都是活跃分子，参加校际之间的结社活动实属平常。
    但昨夜响了一个多钟头的警车警笛声，勾起了程慕雪乃父的好奇心，清晨他便打电话给在市公署任职的一个熟人询问；结果被告知昨晚在王府井和前门均发生了严重的反日事件，据警察局通报可能系本城高校学生所为，日本宪兵队已经加入追查行列。
    这种情况下，当程慕雪乃父得知女儿今天要去辅仁大学，当即出言坚决制止。
    从父亲的口中坐实了昨夜的担忧，程家大小姐越发惊恐。只是无计可施，如热锅上的蚂蚁被关在家里团团转，既不能强行出门，更无法对乃父说出真相。
    密斯特刘，该死的夏洛克！不听自己的规劝，现在终于惹出祸事了！
    一直到午饭过后，外出买菜的女佣回来述说街头平静无事，程慕雪才闹着要以去逛西单的名义，溜出了家门。在胡同口，她拦下一部洋车，急三火四地吩咐车夫，直奔了辅仁大学。喜欢出枪者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出枪者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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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