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破败

        原始。
如果说青菜岛上还能找到一些先进文明的痕迹，那么，这座空岛上的聚落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说是原始，以至于亚瑟看到人类村落的第一眼，有种回到穆格人地下巢穴的既视感。
不久前死去的祭祀衣着奢华，意味着岛上存在有技术高超的工匠，但除他之外，余下的人穿得就不咋地了。
信徒也好，猎人也罢，统统都穿的是没有染色的布衣，颜色单调，质地粗糙。
眼前的村落也与大多数人的衣着服饰相匹配。
入目之处，石质的房屋没有多少间，大多是木质的简陋建筑，低矮，杂乱，缺乏规划。
村落外围有一圈石质建筑的废墟，即使只剩下了残垣断壁，也远比内部的木屋要高大，成块的砖石方方正正，四处散落，边缘有火烧的痕迹。
看样子，这里曾经发生过战乱，家具和石头碎块把很多道路都堵死了，有的角落还能看见白色的骨骸，斗争中的死者们暴尸荒野，无人搭理。
讽刺的是，平整的石质道路只在废墟中延伸，等到了村落里，就只剩下泥泞的土地，上面遍布踩踏的脚印，垃圾，还有排泄物，到了下雨天会变得更加糟糕。
亚瑟默默地观察着村落中的景象，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他想起了一个叫柏达弗尔的地方。
那里更加脏乱，生活也更加艰辛，并且充斥着地痞，流氓，逃犯，奴隶贩子。
还有自己最心疼的徒弟。
等这次回归，问问麻薯小姐有没有办法送我过去，或者找某位魔女也行……
——“怎么回事！人呢？怎么没有齐，我们可是要去讨伐恶魔的，就这么点人怎么够？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一阵突兀的呼声吸引了亚瑟的目光。
只见村头上，一个穿靴子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对他面前一众的年轻人训话。
他板着个脸，蓄有一茬棕色的大胡子，胡子上还沾着一些食物渣滓，应该是刚吃完早餐不久。
“再看看你们，衣衫不整的，站也站不直，就这个样子如何能侍奉伟大的至高父母？”
“大，大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性青年站了出来，他手里拄着草叉，衣衫褴褛，光脚站在秋天的地面上。
“什么事？”
“上面的命令说要我们村出多少人？”
“二十人！该死的，所以我才搞不明白，这个点应该有二十位精装强悍，纪律严明的士兵站在我面前，等待出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有十一个，剩下的人呢？不会是太阳晒屁股了都还在睡懒觉吧？”
“大人，我知道它们去哪里了。”
“在哪？”
“后山，它们都躲在后山里，不敢出来！”
听到这句话，剩下十个人也纷纷看向青年，目光复杂。
“好了，你不该说这些的，你知道他们……大人，这家伙经常为了表现自己乱说话，您可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有人试图制止他。
“不！为什么不能说，那些懦夫，难得有为至高父母献上忠诚的机会，难道要像躲猫猫一样躲起来，他们都是没用的懦夫！”
“可每次出征讨伐恶魔，都会死很多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使是光荣的战斗，也应该让自愿牺牲的人来，不是吗？何况他们还小，不应该上战场！”
“闭嘴！你也是懦夫，什么还小，这是追猎恶魔的圣战！战争哪来大人小孩之分！”
“可是，恶魔没有接受过仪式，仍然保留着邪恶的力量，让他们去太过危险了。”
“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我，难道你也是异教的恶魔，想要帮助外面那个在逃的怪物吗，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站回队伍里去！”
沉默良久的大胡子一声断喝，立马把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吓得一抖。
他提起棍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敲，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决定了，这次就我们去，你们几个，带上必要的粮食和武器，准备出发！”
“可，可是……那些逃兵呢？”
一开始跳出来的青年还有些不甘心。
这可是为至高父母做出奉献的伟大时刻，为什么会有人退缩？除非，它们都是罪人……
“听着，上面是委派我来组织人手，而我的判断是，这里的十一个人日后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为神明大人做出贡献，十一个抵得上二十个，懂了没？”
最终，中年人还是决定放过那些逃兵。
如果是半年前，临阵脱逃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再小的聚落都必须出工出力，共同完成仪式的普及，净化邪恶。
但……现在不一样了。
没有了邪恶的魔力，种植作物必须依靠年轻的人手，放牧牲畜同样如此，无论怎么样都离不开劳动力。
为了脱离邪恶，回归自然纯正的生活，人们必须要做出巨大的牺牲，偿还罪孽，以适应全新的生活。
作为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当然也看不惯逃亡的胆小鬼，但……这次就放他们一马吧。
这半年来的收成其实很不好，冬天会很难熬。
大清洗摧毁了旧的秩序，让人们回归纯净的同时，也重新将自然残酷的一面搬到现实当中来，供人跪拜祈求。
“都准备好了没？”
“好了！”
“就等您命令了！”
“好了……”
十一个人，各种表情的都有，心不在焉的，勉强答应的，依依不舍回头看村子的，或者像那个青年一样期待闯出名堂，跃跃欲逝。
“出发！我们先遵从祭祀大人的命令，去出事的地方集合！”
说完，一行人携带着层次不齐的简陋武器，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上了路。
从这里走到被破坏的石像原址有一段距离，靠两条腿走，怕是要走到黄昏。
光是如此长的路途，就足以消磨掉这群人的体力和心智了。
当然，他们本就不是去当战士的。
亚瑟将大胡子等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浅显易懂的结论：
它们是负责去自爆的。
如果，这种征兵制度一直存在，并且是为了针对猎人那样在逃的苍蓝魔力保有者，那这些所谓的战士，都只能用命去填海。
魔法使但凡有一次迫不得已地对同族做出攻击行为，之后就会深陷自伤反应，一点点被消磨，吞噬，最终落网。
年轻人们不是去建立功业的，而是会像消耗品一样被消耗掉，为大人物们处理掉些许麻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它们应该不用被拿去填海了，亚瑟憎恨信仰神灵及其派系，但不至于对信徒赶尽杀绝。
它们都是误入歧途的羔羊，在花花绿绿纷繁世界中忘记了初心。
废墟中，亚瑟与一小队人擦身而过。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形。
“嘶……”
走到一半，大胡子突然停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身体。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寒意从脊椎骨生出，想着全身扩散出去，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大人，您怎么了？”
“不知道……呃，是我着凉了吗？”
亚瑟临近突破，最近多少有些控制不住自身的力量外泄，纵使以他超凡的潜行技巧，也会被感知灵敏的凡人察觉。
这种感觉对凡人而言并不好受。
就像是……一头百米高的巨人以千米每秒的时速从身旁掠过一样，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也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沿着模糊的道路往前走，亚瑟一路来到了村落的内部。
这里人并不多，到处透漏着破败荒废的气息，就连空气都隐隐约约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是腐烂的甜食，油腻中透漏着堕落与肮脏。
门窗大都紧闭，里面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应该是在外面干活。
失去魔力的人类，是真正意义上的凡人，它们无法独立生存，脱离了集体的帮助与庇护之后，甚至无法独立在荒野中生存。
相比之下，某些大脑很小甚至没有大脑的生物反倒要活得更加滋润。
人类因为自身复杂的机体而拥有了思维与知性，却也由此深陷枷锁之中，不得不为大脑提供大量能量，身心为之所驱策，沦为生存的奴隶。
唯有借助文明或是超凡的力量，人才能重新拾起自己的尊严，立于万物之巅。
眼前的破败之景，实在与文明相去甚远，也不知道法莫拉塔神教的传教士们究竟带来了什么，才能让此地的住民心甘情愿放弃力量，放弃自己原本自由的生活。
村落的中心立着一座石像，正是雕刻的那位“至高父母”法莫拉塔，其形象与先前广场上那座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圈。
石像周围跪着数十人，它们穿着破旧的衣袍，大都上了年纪，脸上满是皱纹，面黄肌瘦，眼珠泛黄。
这批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营养不良，或是缺少某种维生素，他们身形佝偻，麻木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们没法去工作，也没有力气上战场，所能做的，也只剩下祈祷了。
祈祷……明天能有点东西果腹。
当一个社群中的年长者难以得到最低限度的照顾时，说明资源的紧缺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社群必须优先供应给有能力劳动的人，或是幼儿，而年迈者则会被遗弃。
    喜欢希望行纪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希望行纪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