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前路如何

    并不如何宽敞的客堂之中，一位老者安坐椅中。
    老者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锦衣，宽袍大袖，很有几分名士风采。
    老者面容安祥，气定神闲，在那里一坐，便与大堂浑然一体，仿佛本身便是这空间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风小辛推门而入，进入堂中，目视老者。
    他推门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风过平原，草动是自然，尘起亦是自然。
    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也是自然。
    他缓步向前，拱手一礼，亦是自然。
    他一入内，这客堂便自然与他浑然一体，老者却成了多余的存在。
    “见过梁国师。”风小辛道。
    老者面带笑容，起身拱手：“见过风国师。”
    “梁国师请坐。”风小辛抬手示意，自己坐在主位之上。
    老者慢慢坐下，身居客位。
    他便是隆国国师，梁世阁。
    他冲风小辛淡淡一笑：“未料到国师生活如此简朴，实是有些意外。似国师这般年纪，当正是爱张扬的时候，国师却如此内敛，实是难得。”
    风小辛摆手：“不值一提。梁国师此来，是为赔礼道歉？”
    梁世阁一笑，道：“风国师如此年纪，便升任大巽国师，真可谓是年轻有为。”
    风小辛道：“哪里，比不得梁国师老成持重，胸有城府。”
    梁世阁道：“只可惜大巽积弱已久，新皇虽有壮志，但想披荆斩棘，却是何其艰难。更有列强环伺，想坚守巽国不倒，不易。”
    风小辛道：“正因不易，所以才要更加发奋，不能给人可趁之机。”
    梁世阁点头：“少年有壮志，自是好事。但若因他人之志，而误了自己前途，却是本末倒置。”
    风小辛问：“依梁国师看，又当如何？”
    梁世阁问道：“风国师今年可有十七？”
    风小辛道：“方过十七不久。”
    梁世阁道：“如此年纪，如此境界，实是天才人物。未来便说是能踏上飘渺仙途，也毫不夸张。风国师当以修仙之道为重。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便算达到人间巅峰，亦要受这寿元所限，若能登临仙道，自此逍遥世外，才是真正的大自在、大解脱。”
    风小辛笑：“修道与治世，亦可两不相误。”
    梁世阁笑道：“我少年时亦如是想，但后来越向前行，越发艰难，这才知一心不可二用。凡人的精力终是有限，用在此处，彼处便有所失；用在彼处，此处便有所短。人啊，还是不能太贪心，终当坚守一道，贯彻始终，方得正果。”
    风小辛拱手：“还请梁国师指教。”
    梁世阁道：“巽国已如危卵，几全靠风国师支撑，风国师与其撑着这风雨飘摇的棚子，替别人遮风挡雨，不若安坐于静堂之中，为自己谋一个未来。我隆国国力日盛，但我却已然老去，虽有弟子可担大任，但却不知那将是何时之事。风国师若愿来隆国，我自当将这国师之位让予风国师。”
    风小辛笑：“梁国师原来是这意思。”
    梁世阁道：“仙道是忘情之道，一旦修成，便远离人间一切，什么旧友，什么故交，甚至是家中亲人，都将远隔云端，再不相见，其无异于生死相隔。修仙者若太看重人间情义，便难有所成。”
    “所以梁国师的意思，是我不应有眷恋故土之情，亦不应念旧友之交，而应考虑如何做更有利于自己，以求仙道通达？”风小辛问。
    梁世阁微微一笑：“永结无情游，才能相期邈云汉。”
    “梁国师错了。”风小辛摇头。
    “错在何处？”梁世阁问。
    风小辛道：“仙道非无情之道，仙界亦非无情之界。仙无非人，神无非人，三界无非一界。不同的只是力量，相同的却是人心人性。神仙亦有所争，亦有悲喜，亦有情义，亦有恩爱。你未见过，不代表没有；你未想到，不代表不存在。野兽尚懂情义，人若无情，岂不是不如兽类？神仙若无情，岂不是不如凡夫？若人不如兽，如何称万物之灵？若神仙不如凡夫，如何敢称至高之存在？”
    梁世阁微微皱眉，道：“风国师的辩才倒真是不差。”
    风小辛道：“实话实说而已。”
    “风国师真不考虑？”梁世阁问。
    风小辛笑：“我这人啊，就是太重情义了。而且呢，我最讨厌的便是蛮不讲理，侵略他人家园，却一脸慈祥，满嘴‘为你好’的人。”
    梁世阁微笑起身：“打扰了。”
    “梁国师这便要走？”风小辛问。
    “天色已经不早。”梁世阁道，“人一老，便贪睡，老夫已然困了。”
    “那赔偿之事呢？”风小辛问。
    梁世阁一笑：“觐见巽皇陛下时，再说吧。”
    “当廷讨论这等事，怕是于贵国面子上，有些不大好看吧？”风小辛笑问。
    “未必谁更不好看。”梁世阁呵呵一笑，拱手一礼：“告辞。”
    “梁国师慢走。”风小辛起身相送，将梁世阁一路送至院外。
    梁世阁转身看着这院落，忽道：“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其实我一开始便应该明白风国师的心思。”
    风小辛回头看看小院，一时不解，问：“为何？”
    梁世阁道：“如此大才，却肯屈居于如此小小院落，必是有凌云之志，吞天之心，非池中物，亦非旁人座上宾。”
    他呵呵一笑，拱手而去。
    风小辛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不语。
    赤月牵着蛛儿自不远处而来，问道：“他这话是何意？”
    “挑拨离间。”风小辛道。
    赤月看着他，一时不解。
    风小辛道：“他想拉拢我，未能成功，便故意在此处说这番话，为的便是让陛下听闻，忌惮于我。”
    “他的话陛下如何能听到？”赤月问。
    风小辛道：“帝王掌管天下，但却又不能每事亲临，那么他如何能知天下事？只靠臣子奏章，怕却要被蒙蔽，变成瞎子、聋子。所以，每一位大有为的帝王，都必会有秘密的耳目，监听四方动静。”
    “陛下也会有？”赤月问。
    风小辛道：“他若不是大有为之君，我与老师如何会全力辅佐？”
    赤月道：“我还是没明白，那番话如何便是挑拨？”
    风小辛道：“他的意思是——风小辛是个有野心的人，之所以屈居如此逼仄之地，不是心性淡然，而是故意为之，以蒙蔽世人，实则有所图谋。连隆国国师之位风小辛亦看不上眼，那么他看重的是什么？只怕便是整个巽国吧。他不肯离开危如累卵的巽国，为的便是想将巽国一口吞下。”
    赤月吃了一惊：“那一番话中，竟然还有如此深意？”
    风小辛道：“有没有深意，不在于说话者，而在于听话者。陛下是大有为之君，是聪明人，聪明人常能自寻常话中品出不寻常的味道。他要的，便是陛下自己体会出我的威胁，心存忌惮，便如先皇忌惮老师。这老狐狸。”
    “人类的世界，果然比妖兽的世界更复杂。”赤月感叹。
    “你这么想便错了。”风小辛道，“你仔细回忆，兽类之间，难道便没有勾心斗角，便没有尔虞我诈？只不过那些与人类的花花肠子比起来，显得比较简陋而已。但五十步若没有资格笑百步，兽族便也没有资格笑人族。”
    赤月仔细思索，点头道：“野兽捕猎之时，一样不是只凭牙爪，而是有种种算计。如狼猎黄羊，便先远远跟着，等它们吃饱喝足，半夜憋尿之时突然袭击，黄羊憋尿难以快跑，便易被它们猎得，这便算是趁人之危；又如鬣狗遇狮虎则退，但若见幼狮病虎，便群起攻之，这却如人欺软怕硬，没有两样。”
    风小辛道：“只有高低之分，却无本质不同。但凡有智生灵集群处，便会有种种争斗，种种算计。所以，原不必因此而对整个人族失望。”
    赤月点头，忽道：“与你说话，真有让人心头一亮之感。”
    风小辛笑：“那我岂不成了光？”
    赤月道：“你便是光。”
    风小辛问：“什么光？”
    赤月正色道：“银光。”
    蛛儿哈哈大笑，风小辛横眉立目：“好，那我便先银了你再说！”
    赤月松开蛛儿，转身便跑。
    风小辛发力疾追。
    有武院学生经过此处，看得目瞪口呆。
    蛛儿挥手哎呀大叫，似乎在说：看什么看？这是你该看的吗？
    学生们急忙退散。
    皇宫之内，御书房之中，江宣岳静坐聆听锦衣人秘报，半晌后微微一笑：“梁世阁果然老狐狸。”
    锦衣人低声道：“便确实言之有理。”
    江宣岳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明日起，你不要再去武院了。”
    锦衣人一怔：“陛下，那我去哪里？”
    江宣岳道：“去北地边关吧。”
    锦衣人身子一震，急忙跪倒在地，道：“臣死罪！”
    江宣岳冷冷道：“既然知道是死罪，还不谢恩？”
    锦衣人叩首谢恩，身子颤抖。
    江宣岳道：“若无国师，便无朕之大位；若无国师，便无大巽安稳。国师的前途，是我辈凡夫可望不可及之处，任何人敢以凡尘俗念来污他，朕都不会轻饶。你之错不在于为朕之耳，在于后一句话。你只是朕之耳，非朕之心，妄自为朕思虑，实是该死。你去吧。”
    锦衣人再次叩拜谢恩，战战兢兢退下。
    江宣岳拿起一道奏章，看了一半，再看不下去，轻轻丢在案上，自语道：“好你个梁世阁，以为一句话便可挑得我大巽不安？你却打错了算盘！只凭你这一计，你便该死！”喜欢三界武皇Ⅱ无双神子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三界武皇Ⅱ无双神子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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