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爹！

    老人确实叫狗腿儿，这是部落里面的人给他起的名字。
    老人确实是狗娘养的，这一点他没法否认，也不会去否认。
    老人确实不算个人，准确来说连妖都不是。
    枯林部落之前并不叫枯林部落，而是在扎根在这里之后才有枯林部落的称呼。
    在很久之前，枯林部落也像其他的人类部落一样，不断的迁徙，为了生存物资而战斗，经历着掠夺和被掠夺。
    那个时候，枯林部落的猎头在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之后也是骁勇善战，但依然会因为不断地迁移争斗而死不少人。
    里边有一个猎头，更是骁勇，甚至被钦定为下一任的猎首。
    在一次特别艰苦的战斗之后，这个猎头在迁移的过程中捡到了一只折了腿的狗。
    在那个物资贫乏的时期，这条狗毫无疑问的会成为部落的口粮，但是那个猎头看到这条狗的第一眼心里便觉得奇特，仿佛这狗通了人性一般。
    “让它留下来吧，说不定它伤好之后有用呢。”
    这条折了腿的狗就这样被留了下来，在猎头的照顾下很快便好了起来，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有点儿跛。
    但是作为一条狗来说已经足够了，之后的斗争中，猎头和这只狗配合的紧密无间，让他们的敌人无比头疼。
    每次战斗归来后，猎头就会夸奖一般摸摸这狗的狗头。
    他给它吃和自己一样的饭菜，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头。
    “你看，你的狗吃的住的和人一样！”
    部落里的人常常会和他开玩笑，他也不恼，就是笑吟吟的看着部落里的人。
    可是在那段残酷的迁徙途中，战斗伤亡总是难免的。
    有一次，有一个实力比他们强硬的部落前来掠夺，部落中人拼死战斗，猎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人拖到了帐篷里边。
    昏迷的时候，猎头在模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温柔的擦拭他的伤口，为他包扎，喂他喝药喝水。
    但等他好转起来之后，身边陪着他的，只有那只狗。
    猎头心里存了疑惑，却也找不到疑惑的源头。
    好在这个时候不缺战斗，过不了多久猎头又重伤而归。
    这一次重伤的猎头并没有重伤昏迷，但是他故意装作昏迷的样子。
    他等待着，果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双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伤口，为他清理包扎。
    他睁开眼睛，抓住了那只手，竟然是一个女子！
    原来那狗并不是一只兽，而是一只妖！
    在那个时候，部落里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物资缺乏，夺掠不休，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需要心灵的慰藉。
    不久，两个人相爱了。
    白日他们是战斗中并肩作战的搭档，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是恩爱的缠绵恋人。
    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猎头依旧只是和一只狗相依为命而已，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两个人不愿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甜蜜的日子令人怀念，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变数迭起，女子怀孕了。
    两个人既惊喜又担忧，这样的事情又能瞒的了多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不能自由的变化自己的形态，人类形态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藏在帐篷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是妖族的特性，在孕育下一代的时候会逐渐失去变化的能力，以人类的形态生活，直到生产之后。
    纸包不住火，最后两个人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部落中人一个个惊慌的看着大着肚子的女子，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人们叫嚣着要打死这个异类，把这个女子赶走，连续迁移的艰苦生活已经使他们的精神无比脆弱。
    好在猎头确实对部落做出了不少贡献，在猎头之中也算有些威信，他再三与村长担保女子一定不会伤害族人，这样才让女子留在了部落里。
    但也因此，猎头也成了部落里的异类，所有的人都躲着他，包括之前和他要好的那些猎头，人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
    “这个人呀，和狗生了孩子！”
    不过能够光明正大的在部落里存在，两个人就已经很知足了。
    不久，部落终于迁移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就是现在的枯林部落所在的地方，人们终于决定在这里安定下来，不再流离。
    而女子也在这个时候顺利的生产了，是一个男孩，一个有着妖族血脉的人类男孩。
    女子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族，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血脉，所以生下来的男孩儿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安顿下来的人们终于有心思把矛头对准这个异类的家庭了。
    “他们是怪物！这个男孩儿也是怪物！他们必须走！”
    他们向猎头家里扔吃过的骨头，撕坏他们的帐篷，在他们身上泼屎泼尿，女子只能抱着孩子哭，她不敢在部落里展现出丝毫的兽性，以免受到更严重的针对。
    猎头为了不让妻儿受辱，和族长大吵了一架，连夜带着妻儿离开了部落，来到现在老人居住的地方，盖起了自己的屋舍，决定生活在部落之外。
    那时候的枯林部落虽然安定，却因为这里之前并未有人类活动的踪迹，野兽横行。
    所以部落里的猎头们需要抵御野兽侵袭，还要主动去枯林山脉里边狩猎。
    猎头虽然搬了出来，但还是会去参加部落里的狩猎，以此作为条件来换取部落里的物资。
    两个人生下来的孩子叫腿儿，部落里的人给取的，多半是因为女子的腿疾，当然他们叫的时候会恶意的加上“狗”字。
    但是夫妻两个人还是很珍爱这个孩子的。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狩猎中，猎头重伤，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部落里的人不允许女子进入猎头的队伍，初为人母的她为了孩子，在夜里化成兽形态偷偷溜到族长家中，跪在族长面前乞求族长允许她可以用猎来的野兽和部落里的人交换物资。族长拗不过，最后才答应了。
    之后枯林山脉里边便多了一个狩猎的女子，一条凶狠的狗！
    可惜，最后在腿儿十二岁的那年，女子也不在了。
    好在长时间的安逸生活总算是磨平了族人的暴戾，人性的善意开始渐渐的出现，依旧年幼的腿儿开始拣柴为生，部落里的人也默许了这特殊的存在在部落里的进出。
    而腿儿也一直住在山脚下的屋舍，尽量不去叨扰部落中人。
    纵使如此，部落中人也依旧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这个过为不幸的孩子。
    直到腿儿二十岁的那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年来部落大肆捕猎的缘故，原本开始缩聚在丛林深处的野兽竟然有意识的聚集在一起，准备反扑。
    距离丛林更近的腿儿根据常年在山里生活所锻炼出的嗅觉早早的发现了不对，连夜赶往部落通风报信，这才让部落有了准备。
    在之后的兽潮里，腿儿奋勇作战，救了很多人，可能是因为有着妖族血统的缘故，他此时已经和部落里的猎首不相上下。
    那一次的战役空前惨烈。
    那一次，他成了部落里的英雄，人们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人们也不再叫他狗腿儿。
    但是他还是拒绝了回到部落里的要求，一个人回到了家中。
    妖和人混血带给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寿命比常人长一些。老人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当初部落里的老面孔很多都不见了。
    再后来，老人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本来很快就会有孙子。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狗腿儿狗腿儿狗腿儿！你就是狗娘养的！在这里装什么骨气！”
    古劣还在叫嚣着，这种报复的快感充斥在他的骨髓里，让他居高临下，让他欲罢不能。
    “呸！”
    就在他说到兴头的时候，老人吐了他一口血水，眼神冷冷的看着他，连话也不愿意说了。
    “你！你！你！”古劣连说了三个你，一把揪起老人的衣领
    结果老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口咬在了古劣鼻子上！
    “啊！快让他松口！”
    旁边的猎头一拳打在老人腹部，老人咳血，松开了口。
    古劣摸着鼻子上的血，怒不可遏！
    他拔出了怀里的刀，反转刀柄，狠狠的砸在了老人的嘴里。
    “我让你咬！”
    他一只手掰开老人的嘴，另一只手不断的砸落，将老人的牙一颗颗的砸掉！
    “我让你一颗牙都没有!看你怎么咬！”
    将所有的牙砸落之后，他直接反转刀刃，狠狠的插进了老人的肚子！
    “把这里烧了！一根毛都不要剩下！”
    临走之时，他还不忘下令，烧了这屋舍！
    待到那群暴徒走远之后，老人竟然有力气往开始燃烧的屋舍爬去。
    “小珞……子墨……东西……跑……”
    --
    “哥，都怪你，最后都快追上了，为什么不追了呀！”
    “我们走的太深了，再追的话天黑就回不来了，你就不怕被狼叼走？”
    “不怕，有哥在！”少女抱住少年的胳膊，一脸娇憨。
    “你呀……就是……”
    少年话没说完，突然色变。
    “这是什么味道？什么东西烧着了？”少女也闻到了不对。
    “走快点儿，好像有什么不对。”
    两人加快了脚步，天色渐黑，没一会儿便看见了发光的源头！
    “哥！咱家着火了！”走在前方的少女最先看到了山脚下的情景，着急大喊。
    少年意识到了不对，一手抄起少女夹在腋下，向着山脚奔驰而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脚，两人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大青折了角的牛头。
    “大青！”
    屋舍熊熊燃烧，烤的人皮肤发疼。
    “老爹！”
    少年来不及悲伤大青的死去，急着走进院落，便看到了靠在那石墩上的老爹！
    两个人冲了过去，一把扶起老人，老人紧紧的摁着自己的伤口，但还是不住的往外渗血，染红了大片土地。
    “老爹！你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大的洞，草药，止血，止血，我今天采到了草药！”
    少女哭着去翻自己的背篓，将所有的东西倒出，拼命翻找。
    老人抓住了少女的手，让她不要做无用功。少年只是拼命的按住老人的伤口，却也忍不住泪流。
    “你们……听我……听我说……”
    他颤颤巍巍的张开另一只紧握的手，手里是一个材质非凡的银色项链，和一个整体漆黑的墨色戒指。
    “这个项链……是……当初捡……小珞的时候，小珞……的脖子上挂的……本来……想给她当嫁妆……”
    “这个戒指……是子墨……当初手上戴的……我一直留着……和你的身份有关……”
    最后，老人拉着少年示意他附耳过来。
    “当初……捡到小珞的时候……天上……有两帮人……在打架……后来……他们往北去了……带着小珞……跑……跑……”
    “跑”字还没说完，老人的眼中就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老爹！”少女大哭，哭声悲切。
    少年望着眼前的大火，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出了巨大的悲意使大脑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疯狂的涌动上来。
    怎么又是火？
    为什么还是火！
    一些影像不断的浮现在他的脑海。
    盘旋的高速公路上，那燃烧的烈烈大火，大火外的少年，悲伤的看着大火里的亲生父母……
    巨大的祭坛上，那炽热的火光中，向着他微笑的少女，在火光里变回了她最美的样子，化为灰烬……
    星空之中，那附着在大剑上黑色幽火狠狠的刺透了挡在他身前的白衣女子身上，那女子美艳脸上尽显温柔，下一刻便被黑暗吞噬了……
    苍茫之下，他化作吞天巨龙，一口咬着那冒出幽冥烈火的回炉，闯进那巨大的缺口，然后被漫天烈焰湮灭了龙的身躯……
    痛……痛到麻木……痛到眼泪直流！
    但再多的记忆也被少年抛到了脑后，现在的他被悲伤流满全身，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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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